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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珍珠
发布时间:2017-11-16 19:27    作者:戴水冰    来源:


[小说简介]

在一个快速发展的社会,处女情结这种传统观念的产物仍然在这个观念递变的时代苦苦挣扎着。处女危机意识无疑是一种典型而又深刻的道德觉醒,道德环境比雾霾更值得人们关注。珍珠象征着人类一切美好的品质。

小说围绕着两起并非人们可以想象的性侵案的发生和一起即将以不可预知的方式发生的性侵案,抛开陈旧的推理套路,在各种冲突中推进故事,最终找出真凶,但是,正义是否能战胜邪恶却是一个悬念。谜底的揭晓是精彩的,然而更主要的却是让读者能看到谜面的独具匠心。结尾撼动人心,更令人深省。

全文16.5万字,为作者社会推理小说“缺失”系列三部曲的第二部,庄重的主题、不一样的精巧构思、精彩的故事是作者的追求。

[正文]

1

学习成绩不错14岁的初中生小姑娘在上学途中突然昏倒田边,被路人急速送往医院,检查原因不明。小姑娘是独生女,与父母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在此之前,孩子经常性处于低烧状态,也昏倒过数次。每次医院检查均未查出病因,令人困惑不已:一个健康的家族怎么可能患上莫名其妙的怪病?但此次无意之中,细心的医生发现了孩子刘海上方有一个小小的脓点,遂进行CT检查。一到CT机前,医生们一下全惊呆了,眼前出现的是谁也无法相信的影像:小姑娘颅内前额处插有九根绣花针,皆从脓点处入,在颅内呈伞状散开。同时影像的脑后有一段小小的金属亮光,那又是什么?恐怕谁也没有想到,小小的亮光竟然就是圆珠笔的金属笔芯部分,也就是说,在钢针之外另有一支圆珠笔芯硬生生贯穿了脑干……

公安机关介入调查,奇怪的是,孩子和家人对于颅内异物到底是如何而来的竟然全然不知……

这事的确是闻所未闻,无论是作案手法还是残忍程度!

“插进脑子里那痛要怎样地忍受啊,就没有挣扎吗?这不是睁着眼睛让人家把石头往眼睛里塞吗?太残忍了!杀无赦,杀无赦!”在电视机前看得入神的薛平警官愤愤不平,又想打人了。

突然,电停了。

薛平警官平时对怪事最感兴趣,但却从不愿在问题与真相之间耗费脑筋,若说到他的最大特点,还是莫过于易于激动。突然的停电于他实在是令人无法忍受,因为凶手是谁还没有说清楚,这无异于吊人胃口,不由得起身乒乒乓乓地检查电源,弄出的声响特大。

这会疲惫不堪的同事大多在各自的位置上抓紧时间眯缝着眼睛,昨晚进行的扫黄行动收队时间实在是太晚了。薛平夸张的反应似乎是要将他们的倦意全都惊走。

司徒永却是一直看着这期电视节目。

司徒永也参加了昨晚的行动。行动中干警们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在那乱哄哄现场的一角,唯有他却偷懒地小眯了一个多钟头。在扫黄中,有的人是在小姐身上过眼睛瘾,薛平是在嫖客身上过拳头瘾。司徒永并不觉得扫黄是一件痛快、解恨、刺激的事,就连猥琐的案件再怎么曲折,在他眼里也就象男人眼中的婆婆妈妈一样而不屑,因而这样的行动从不愿尽心尽力地投入。同时,这样的行动,还让他有一种好象是为别人擦屁股的感觉,倒是抢窃、凶杀之类案件的侦破还有点象是责无旁贷的正事。可是,本市象样的案子并不多,小偷小摸的案子倒是有,抓捕那些人都是些探囊取物的感觉,就象猫捉老鼠的游戏,比起三窟狡兔的游戏乏味多了。

“怎么回事呀?你大呼小叫干吗?”有人对薛平的咋咋呼呼不满。

薛平全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将刚才的电视节目情况绘声绘色地来了一遍:“你们说说这事,说说这事,这个事怎么就这样地怪了?这是谁干的?”他那看着大家的样子,好象那凶手就藏在他们刑侦队似的。

“来电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就知道了。”大家太累了,有人懒得理会。不过也有人露出了兴趣。

“就是来电了,恐怕也不会知道啊。”

“这就怪了?为什么?”

“这期节目结束的时间快到了,再说,估计这个事可能一两期节目也还是揭不开谜底的。”

“就是说来电了今天也不会知道谜底了?那你把我们吵醒干啥?难道今晚的行动叫队长取消,让我们回家睡大觉?这年头老婆那里没弄服帖是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人都有好奇心行不行啊?有求知欲行不行?再说了,你还有一点人性没有?平时你们到底关心了什么?”薛平回应。

“现在的怪事太多了,好奇心是不是有点累呢?”

就在大家吵的不可开交时,司徒永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这期节目实际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我们。”

“怎么回事?”

同事们望着司徒永,觉得那不象是在卖弄的样子,可又不可置信地又全都皱起了眉头:世上真的有先知?

刑侦队的同事平时听他谈那些高智商犯罪案件的侦破故事听得多了,知道他头脑灵活。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所讲的那些精彩的高智商犯罪案件,也不过只是一些已知案例而矣,他也就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为此,同事们劝说队长姜华专门出了一道密室杀人案的题目,将一个他不可能知道的密室案作了重新处理,司徒永果然还真的破解了,且只共用了两天时间。两天的时间是一个什么概念?可以说相当多的人独立思考一生也解不开那谜题,所以说,两天也许就是别人的一生,这就是效率。自那以后,姜华很是欣赏司徒永的头脑,开始视其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可是,司徒永远远还没有做到让同事们叹服的地步。

此时,这期首播节目的故事就这么点已知的信息摆在桌面,怎么就已告诉了观众整件的事了呢?凶手?动机?作案经过?结局?

大家疑惑,兴趣上来了,还真的有点期待他的高见。

司徒永来回走动起来,这是他的习惯:“一枚钢针穿过头骨刺入颅内应是很困难的,笔芯刺入颅内其难度就更不用说了。就是蚊子叮咬一下,是人都有反应,何况钢针,而笔芯则更粗了。”

司徒永用笔在薛平身上轻轻一捅,薛平就跳了一下。

“要做到将异物刺入女孩的颅内,女孩痛与不痛暂且不说,单是不让女孩有所觉察,就已不可思议,即使是在麻醉状态下进行,那也几乎不可能做到。”

司徒永看了大家一眼,有人拍脑袋,好象那拍的不是一个脑袋而是一个木瓜。他这么一说,尽管大家知道司徒永现在正在讲解的已经是这个案子,可仍然让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死案。司徒永继续往下讲:“但我们若是注意一下那个部位,就会发觉那个部位的特别……”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啊!”

“你是怎么看的?”

“我拿放大镜看行不行?”

“不,那样你什么也看不到。”司徒永轻轻摇头,“你应该顺着时间往后看。”

大家眼睛在空中寻找着,好象时间有形,就在哪一个角落。

“顺着时间看到十几年前,那个部位刚好就是小孩的囟门部位。小孩一岁半以前,这个位置是没有闭合的,如果在囟门没有闭合这个时间段将钢针与笔芯从这个部位刺入颅内,我想刺入也就不难了……女孩怎么会不痛呢?也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问题在于,一岁半或更早之前的事她还能够记起来多少。女孩为什么不知道颅内有这些东西,我想也就不再令人奇怪了。这一点,大家可以试着回想一下自己一岁半以前的事,看看可以回想起什么。”

有同事果真在回想。司徒永也在回想,可能记起的往事很有限。

“难道这是发生在小孩一岁半前的事?”有一个同事问,但这已不是疑问了,而是番然醒悟。不过接着的问题是:“那小孩不是痛苦了十几年?谁又与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干下了这样缺德的事?”

“如果时间的推断是正确的……”

“肯定是的!”同事们急于下文,前提条件也不要了。

2

“好!那我们就可以接着思考。一岁半前的小孩应是不离母亲怀抱或不离左右的吧?孩子的生长发育母亲会格外留心进行观察,孩子的啼哭也会引起母亲对原因的查找。有异物刺入小孩的颅内,小孩无疑会哭。如果有人出于报复加害孩子,那什么人又能接近孩子而逃过母亲这一关呢?母亲为何就没有发现问题?”

“唉,这个妈妈不痴不傻,可妈是怎么当的啊?”

突然,有人惊呼:“难道是她母亲干的?”

司徒永肯定地回答:“我想是的。”

“怎么可能啊?虎毒还不食子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人们的确难以接受这一推断结果变为事实。

“凶手不可能是另外的别人,原因在于,如果是别人干的,即使能瞒住所有人,十几年了,却有一个人是绝对瞒不住的,那个人就是她的母亲。钢针和笔芯已经在女孩的颅内了,我想,她做的只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只需要说谎。唯有母亲是凶手,真相才会十多年来隐瞒得如此成功。”

尽管情感里母亲的形象不容亵渎,可这段分析的确也无法推翻。同事们望着司徒永,感觉到自己又一次后知后觉,同时第一次发觉司徒永的鼻子是那么的笔挺,眉毛是那么的英武,果然是有异于常人。干警们大脑被调动,不觉议论了起来。不过也亏他们想了,这事儿若是发生在本辖区就好了,那司徒永的功就铁定地给立了,谁都抢不去。现在也不知这案子在节目播出之前是不是已经破了,如果这个案子当地已经破了,听了这分析后,还真的有点令人担心了——当地警方不会办成了错案吧?显然他们将司徒永的推理与事实真相直接等同了起来。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薛平嘟哝了一句。没有动机的案件,谁也无法相信。

“这个我也在想。”司徒永说。“不过可以分析。”

“你还能知道些什么啊?”同事们怀疑地问,面面相觑。

“小女孩为什么能活下来,大家除了感叹生命的奇迹,没作别的想法吧?母亲的手法是极其残忍的,可以想见她是一定要在人不知鬼不觉中置其于死地的。从刚才的节目中我们知道孩子并不是残疾,根据学习成绩也能判断孩子并没有智障。母亲凭什么想要杀害自己的孩子,难道孩子不是她亲生的?”

听得见薛平吞痰的声音,特响。

“不可能没有一个动机!面对凶手对待孩子的残忍,恐怕大家都会疑问,这孩子还是亲生的吗?孩子是她们唯一的孩子,女儿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理论是上是说不过去的。可这孩子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理论上却是说得通的。如果孩子不是丈夫的,那么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对丈夫的负疚心理会折磨着母亲,孩子一天天长大,遗传会让孩子的模样指认出孩子的生父,这样,事情的败露将使母亲日夜担心。唯一的可能就是孩子不是丈夫的,这样对孩子下毒手的理由也就存在了。推断新婚前母亲是有过婚外性经历的……”

“不会吧,那个年代好象没有现在这样乱套啊?”有人怀疑。

“现在怎么个乱套了?”

话题的距离一下拉近了。

“去看过弃婴站附近的情况没?公园里老头大妈丢的套套不说了,车震也不说了,前几天有在楼顶上野战摔死在街头的事都上了新闻这也不说,这个门那个门的国家多了个去,孕妇居然为夫猎艳的事也出来了,外面的富婆还能让监狱中的罪犯勾搭到上门服务……”

“讽刺!假如那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年代,压力也就不会那么大了,孩子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直接生下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没有生存的权利,孩子也不会活得羞辱。”这反驳倒不是为了支持司徒永的观点,而是赞同了前面一位警官对于当代的印象。干警们对于这个时代的“乱套”几乎达成了共识。

同事们好象再没有新的疑问,司徒永接着说:“生命的奇迹是孩子活了下来。母亲对孩子已痛下毒手而又没有达成最终目的,她要继续杀死自己的小孩并不是太难。显然,她停止了对孩子的再次加害。她是有心理活动的,也许后来她判断了这个孩子应该是自己丈夫的,也许她明白了这个孩子无论是谁的,只要孩子来到了人间,生命就应该被尊重。在以往的多次检查中,她没有提示医生针对孩子脑部作CT检查,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的那段婚外错误的性经历或是恶梦似的性经历被发现,她太想否定那段经历或是彻底抹掉那段记忆!然而,在孩子遭受病痛折磨的日子里,母亲的精神也一直处于一种新的折磨状态。医院偶然检查出了颅内的异物,母亲欣慰了。她可以加倍地将爱偿还给她的孩子,真相暴露将使她如释重负。”

司徒永说完后,拿起茶杯喝水。

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叫好:精彩!

队长姜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冲司徒永点了点头。同事们不自觉地担心了起来:“不知道这孩子还能不能活下来?十多年了,女孩颅内的钢针与笔芯还能取得出来吗?钢针与笔芯恐怕与脑内那些敏感的组织早粘成了一体,再也无法剥离。”

司徒永依然觉得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肯定地说:“能的,吉人自有天相!尽管异物已十多年置于颅内,让脑组织包裹粘连成了一体,在取出时脑组织是很难避免一丁点儿损伤,极易导致脑内出血,孩子的生命有如危卵,随时会有不测的威胁,万幸啊……”

“什么万幸?”

“万幸的是钢针笔芯都是圆柱形的。在手术中,医生若是尝试着用转动的方法,一定能取出来的。她会活下来!”

“神了!这个你也知道?”

电突然来了,不过电视上那期节目早播完了,而这会播放的是某地一个高档娱乐会所在扫黄中被异地警察端掉的画面,镜头从昏暗灯光下一个个高挑性感长发的小姐和夹杂着的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身上扫过。各地扫黄成果被频频报道,放眼全国扫黄行动好象一直就没有停止过,可这不禁让人有种“野火烧不尽”的无奈感觉……

薛平突然起身一阵乒乒乓乓奔到电脑前。刚才节目下方有一个互动邮箱地址他还记得。如果那案子没破,那么司徒永的分析或许能帮助到当地警方,免得人家搞错了。如果破了,那就更好了,可以检验一下司徒永的分析到底正确与否。

“肯定是你说的那样,过几天我知道了结果马上告诉你。”薛平对司徒永说。

如果司徒永对了,那这不就成了古时的悬丝诊脉吗?难道真相真的是司徒永所说的那样的吗?

有人觉得,刑侦队有司徒永在,以后就不愁有破不了的案子。不过也有人认为这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甚至有人闪念过,辖区里怎么就不出一两个伤神的案子呢,看他如何真刀真枪地上阵?

没想到的是,案子还真的就说来就来。

3

下午临近下班时间,队长姜华亲自接待了一起案件。

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女儿来到了他的桌前。母亲名叫叶二凡,在一家超市打工,当天早上见女儿未准时上学,才发现女儿情绪不对,晚上换下的衣裤上血迹斑斑。叶二凡头一下炸了,立马知道女儿出了事,可越问女儿越是不说,从上午开始直到下午才说服女儿,这才一起来报案。女儿名叫王惠。王惠一直低着头哽咽。长发盖住了她的脸,唯一的一次抬起头时,姜华看到女孩的额头上有一块疤痕,长的并不漂亮,那眼神中深深的恐惧穿痛了他。

这惊恐的眼睛更让他联想到另一双惊恐的眼睛。

那就是昨晚在艳阳天娱乐城扫黄中看到的一双让他无法忘记的眼睛,夹杂在那些面对大风大浪“宠辱不惊”的女人们中的一双眼睛,因为那双惊恐的眼睛是那么的纯净,镶嵌在一张稚嫩的脸上,年轻得就象是一位清纯的中学生……

他注意到了那位小姑娘。尽管小姑娘不敢看他,他也一样不敢多看一眼小姑娘。他不明白自己一个执法人员、人民的卫士怎么就怯弱了,而这怯弱更招致了那些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女人们的嘲笑。

那位姑娘名叫余睛,她的那双眼睛灼伤了他。面对着头顶国徽的干警们小姑娘惊恐了。他很难想象,面对着蹂躏她的禽兽,小姑娘的眼中是否也有这样的惊恐。

这时,姜华很清楚眼前这个名叫王惠的女孩眼中的恐惧绝不同于余睛的恐惧,这不是面对着警官才有的恐惧。

可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王惠几乎无法配合完成笔录,在整个过程中情绪激动,除了哭泣就是呆若木鸡。她是一中高二八班学生,昨天,也就是1月13日晚上下自习回家的途中,约21时52分在一处两栋房子中间不足八十公分的狭缝之中……案发时间地点被记录下来了,可案发过程难道是空白吗……

姜华每问一句都令女孩子浑身颤抖。他看到的不是受到伤害的痛苦,而是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他有一刻几乎将自己等同于凶手了,因为询问就象是逼迫着受害者再一次与凶手一起重演那一幕,无疑那一幕绝对令人发指到了无法想像的程度。可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幕?

“你没看清那个人的样子?他的大致年龄和身高?”

姜华耐心地等待着沉默抽泣的女孩,对方只是拼命摇头,象是要甩掉一个蚂蝗般吸附着自己的恶梦。

叶二凡伸出手,手上托着一颗珍珠。

姜华拧紧了眉头,尽管看清楚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叶二凡不解地说:“昨晚就见女儿的手上一直握着,早上还是握着,掰开女儿的手,就看到她手上握着这个。”

姜华将珍珠紧紧握在手中,猜想这与案子一定有关,转向受害人问道:“这是你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

……

“是他身上掉落下来的?”

……

“是他给你手中的?”

……

女孩好象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副恍忽的神情。只有先放过这个细节了,接下来,姜华快要不知道如何问了:“那他是怎么……如何……开始的……”

这时,女孩的父亲突然赶到,冲了进来。父亲名叫王天成,是早餐店老板。他无法忍受姜华这样的追问:“行行好!求你别再问了!”

“我们需要有用的线索,更多的细节。他是如何开始……”姜华一时不知如何让这位父亲平静下来,更担心笔录中断下来。

几乎没等他说完,女孩突然扑倒在妈妈的怀里,发出了尖叫,那感觉任谁都觉得撕心裂肺:“我什么也不知道,别问我,我不读书,不上学……”

女孩崩溃了,这崩溃刺激着父亲。王天成立马就象听到了风声水响的狂犬病人一样冲着姜华咆哮了起来:“你能不问吗?能不问吗?”

“不问我们怎么破案?我们总不能见人就抓吧?请你理解,冷静!”姜华尽力地轻声,不去刺激着对方。

薛平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将王天成“控制”住。王天成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无头尸的案子不是也能破吗?不问你们就破不了这案?”

“冷静!”

“真的破不了?”王天成不敢相信,接着充满了绝望,转而红着的双眼溢满了泪水,几乎变成了乞求的语气:“求你别问了!”

姜华很能理解受害者,却不能回答。

父亲感觉警官的问话就象是要女儿当面脱下自己的衣服那般残忍,狂燥地抽打着老婆快点带孩子离开:“我们不找警察了!打不过我们还不能躲吗?”

姜华急忙挡住:“慢,相信我们一定能的,一定能把凶手找出来……”

父亲已听不见姜华的话了,嘴里不停地嚷嚷:“是谁?你哪儿?……我要……我要……我要杀人,要杀人……”

姜华看着受害人父亲的背影,意识到对被害人笔录的过程,很难回避第二次伤害。他一时很难明白,制造伤疤与展示伤疤哪一个更残忍。受害人的回忆无疑会有第二次伤害,可警官与之面对,心理上不是同样接受一次摧残吗?

在安排人带女孩去医院检查后,姜华准备等受害人情绪稳定后,再重新完成笔录。

然而,第二天受害人情绪更糟,第三天精神已失常,没想到第四天受害人一家竟然从这座城市消失了。姜华司徒永等人从长途车站追踪到南方某城市长途汽车站,受害人的身影从车站监控中消失了。好不容易,他们又在动车站监控中发现受害人一家上了动车。然后是下了动车,然后是再次消失。在再次消失地警方的配合下,城市几乎所有监控与宾馆旅社都没有找到她们的行踪。与其说她们消失在南方某一城市,不如说消失在了南方。

4

刑侦队开始并没觉得这个案子有多棘手,再说有司徒永在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然而司徒永的表现似乎让大伙失望了,他没有出色的见解,更看不到他身上以前的自信。以前的自信让队员们从不怀疑行动的错误,而是坚信付出的回报。他也没有尖子生走进考场的兴奋,那种兴奋是能感染人的。更看不到他对这个案子的积极态度或是忧虑的情绪。直到后来,对于司徒永的表现,大家才渐渐地理解。

司徒永与所有队员相反,预感了这个案子并不简单,只要对这个案子进行思考,头脑中立马趋于空白,思维能力仿佛莫名地丧失或被剥夺。而要做的事,基本是经验作用于本能。

他要亲自提审三个人,只让薛平一人一起。这三个人都是扫黄时带回来的。

第一位提审的是一位二十刚过的少女名叫许倩,社会闲散人员,长的十分貌美,人称大姐大。

许倩根本不将眼前的两位警官放在眼里,只是把玩着自己双手指甲上的指甲油图案,接着自顾自地眼睛四处找寻着什么。

“找什么?”薛平不解地盯着少女。

“看什么看?一看你色迷迷的眼睛是不是想上了?同情心我倒是有,忍忍吧,可惜你是警官啊!”许倩一幅很是不屑的表情。

薛平就是容易激动,抬手就一步上去了:“信不信我抽你?你他妈脸上抽下去就是五道红印!”

“停。”司徒永挥了下手。他的阻止与怜香惜玉没有半毛关系,相反的是内心中说不出的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有着多么的厌恶。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女孩,不对,用“女孩、少女”等词那都脏了字眼,抽她那脏了自己。

薛平裤兜里总爱随身带着刮胡刀盒,那里面有一个小镜子,司徒永伸手掏出来猛地拍在桌面上,镜子破碎,许倩吓了一跳。

“你不是要找镜子吗?看看你的样子!”

许倩偷偷瞄了眼那镜子:“拍什么呀,这样就了不起了?谁怕谁呀?”

司徒永压抑着反感:“不用照了,我告诉你。你还只是二十岁吧?”

许倩脸上露出了年经无敌的神情。

“但看起来象三十多岁滥用化妆品的妇人,身上有一种不知道自重的难闻的气味,另外,心中没爱,没有爱传达到你的眼睛里,不管你如何睁大你的双眼,这眼睛与死鱼眼睛已经没有多大的区别……”

许倩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看了一眼眼前的警官,太帅了。对方的话虽然象刺,可最受不了的还是那眼神露出的厌恶神情,她自信全无地低下了头,嘟哝道:“你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还要问什么?”

司徒永掏出余睛的照片。薛平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别等有人要碎你的尸再找我们借间黑屋躲躲,老实点!”

“这是什么人?”司徒永冷冷地问。

“我说真话,说真话,五中学生。”看的出来,许倩已解除了防线。

“你还介绍了哪位学生?”

“也是五中的,总共也就是两个。”

“别的学校你有没有染指?”

“没有,就这两个了。”

“还有没有别的人介绍其它学校的学生?”

“哪个婊子吃了豹子胆敢跟我抢……”

薛平起身就是一耳光下去。他绝不能容忍到了这里还能如此的嚣张。

司徒永让薛平提审了第二位。第二位是本市的一位创业名士,也涉足了几个不怎么大气的领域。

薛平已经知道重点该问什么了,模仿着司徒永的语气:“你是汪总吧,那么多机会亮相你腰伸的直吗?为什么要求许倩给你弄个中学生?”

汪总觉得事已到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回答时一幅坦率的样子:“有两合同签的很不顺,资金链也出现了一点儿问题,一不顺百不顺,适逢乡下有一个养殖业的老板支招,说是弄个处,见见红也就红红火火了,图个吉利……”

“我呸!叫你吃屎你听吗?去年的十大杰出创业者竟然还有你的提名?你一个破产相这是第几回了?”

“只此一次。”

薛平愤怒了。有钱就是什么也能干,这人是穷不得也富不得了,最可恨的是,这世上穷人也有富人也有,而且贫富差距如此之大……

提审的第三位是道上的人物,名叫杨二混,薛平自然熟了:“别再让我看到你。你玩了多少女人,爪子竟然敢伸到学生的身上了?”

“女人就很多了,没一个处没劲死了,所以就弄了个学生妹。”杨二混一副满不在乎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牛!你媳妇生的儿子能有屁眼吗?你他妈这种卑鄙叫缺了你祖宗八代的德知道不?”

杨二混并不老实,象以前一样呛:“你骂我也就算了,我就是一个社会上混出了名的混混。可你骂我八辈干啥?老子是流氓儿子就不能是一个高尚的人?还没屁眼?我怎么就卑鄙了?那些高富帅玩那些倒贴的小女孩,少了吗?贪官那权色交易少了吗?那才是禽兽!大家都是禽兽,凭什么我就比他们还卑鄙了?我这是公平买卖,给钱买她的处。你这叫吃屎不吃屁知不知道?果然有权有势玩女人就是美谈佳话,我们就是犯罪?”

司徒永不动声色地靠在门边,头轻轻一点。薛平抬起一脚,憋着劲就差没把自己给摔倒,若不是偏了方向也够对方受的。薛平的失误引起了杨二混的偷笑,这一下真的被激怒了,拳脚倾刻间雨点似倾泄过去,直到司徒永再次点头。

“道上的怎么了?我连女的都敢打!修理你还不是小菜一盏?在外面你威风,可这里就得老实点。告诉我你这是第几次了?”

“什么第几次?”杨二混没有反抗,他并不傻,一旁冷眼相向的司徒永还未出手呢?否则会吃更大的当面亏了,不然出去了鼻青脸肿的样子还见得了兄弟吗?

“第几次找学生了?”

“就这一次。”

司徒永察颜观色。

“不相信我?”

“你们有多少人找过学生?”

“没有了。”

“你知道?肯定?”

“也没人敢背着我乱来。其实,我是反感玩学生的。”

“也知道那叫乱来了?快说,是你主动找许倩给你们物色对象的吗?”

杨二混又忘了痛得意了起来:“都玩腻了,我叫她分开她不敢合上,她不主动提出来了,拿什么吊老子的胃口……”

司徒永对这个家伙再没有兴趣了。薛平临走撂下话:“再哪里有事,老子一样找你活动活动手脚,也替你松动松动你那一身贱骨头!”

提审完毕,基本可以确定王惠的案子与他们扯不上关系。薛平又溜到刚才提审的那位创业名士那儿,过了一回拳脚瘾,将对方的门牙都打掉了。

接下来大量排查了犯有前科的人员,围绕学校周边进行暗访,在一中也悄悄地摸查了是否有学生卖黄花,以及对受害人王惠家庭社会关系进行了梳理,毫无收获。

社会对扫黄成果不但没有肯定,反而是成果越大越加谴责公安系统坐视了虎患形成。也不能说媒体不能曝光,可这就是曝光后的后果。五中余睛事件所涉及的人全都移交了司法程序,鉴于曝光的负面影响,消息得到了有效控制。在社会闲散人员的诱惑下,学生卖黄花只是一个初势被及时刹住,并未波及一中。但王惠的案子社会反响较大,学生家长诚惶诚恐。

尽管压力很大,王惠的案子也只有暂时搁置。

5

转眼春节已过,各学校陆续开学。王惠的案子似乎快要被淡忘。

国家两会正在进行中,各电视台几乎全是围绕着两会制作的节目。

2012年3月15日上午,电视上正重播着国家总理答记者问。在总理的最后一年任职中,收入分配体制改革的总体方案将纳入到接下来的议事日程上来……

就在姜华正全神关注着电视节目时,突然走进来母女二人。姜华脑子立马嗡的一下,弹跳出叶二凡来报案的一幕,王惠的案子这才过去了多久,心不由向下沉去,两会期间是绝对不允许再发生案件或治安问题的……

可不幸的是,来的二人就是来报案的。这时间挑的可真绝!

母亲是街上很有名的何寡妇,带着她的女儿宋梅妮来到了姜华的桌前。何寡妇略有姿色,是那种胆小怕事谁也惹不起逆来顺受的女人,许多了解她这种性格缺陷而存非份之想的男人只要使用威胁恐吓并施以小利的手段,就无有不得手的,然而这并未因此招来女人们嫉恨,相反地得到的是普遍同情。女人们唯有在她这种女人面前恨的才是男人。这个女人的眼神是灰暗空洞的,令人压抑,好在这样的眼神,姜华还勉强能接受。

宋梅妮是一中高二五班学生。昨晚孩子晚自习回家后,何寡妇发现了女儿的异样,这异样准确地说是不由自主的颤栗和惊恐的神色。母亲有一种天塌下来的预感,无论怎么追问,宋梅妮口中只喃喃出三个字:“变压器……”变压器可能只能是一个地点,然后不再说话。接下来,何寡妇发现女儿内裤竟然全是血迹,而手心攥着一颗珍珠。

何寡妇茫然地伸出手。

姜华神色立即凝重了起来,仿佛是叶二凡伸过手来那一幕又重现在眼前。又是一中的?难道又是一颗珍珠?

何寡妇展开手,不用说,手上果然就是一颗珍珠。

姜华接过了珍珠,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又是一起性侵案。

尽管惧怕有人来报案,可他无法否认自己曾有一刻几乎有点兴奋,好象正在等着这案子的发生,因为王惠的案情知之甚少,这一个案子对前一个案子或许有所补充。

然而接下来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报案的情形几乎就是叶二凡报案的翻版。

宋梅妮情绪一样崩溃了,对待询问要么是摇头,要么是“什么也不知道。”要么是无语的哭泣。难道她遭遇的是与王惠同样的一幕?母亲也没能作出有价值的细节和线索补充。

姜华将珍珠放进桌上的一个透明盒子里。对于那里已有的一颗珍珠,何寡妇不寒而栗。年内寒假前王惠所出的事当时就已经街谈巷议了,而女儿当时对她说起那件事尽管战战兢兢却是事不关已的样子。

姜华只好让她们先回去,给出时间让她们平静下来,下午或者明天再来。

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再大意了,而是指派薛平带上一人在何寡妇住所附近24小时蹲守,等待宋梅妮情绪平复或是记忆恢复。

第二天,姜华起了一个大早出门上班,想到宋梅妮今天或许可以提供有价值的细节和线索,案件的侦破指不定最快几个小时也就能将凶手拿下,向着早点摊迈去的步伐更快了。

就在他掏出钱夹准备买一份早点时,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是薛平的号码,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不等他开口,电话那边传来了薛平的声音:“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着何寡妇住所的地方拔脚就跑。笔录中何寡妇提供了住址,租住在一栋自建楼的一楼。

电话里薛平还在说:“何寡妇出事了……”

姜华一路奔跑,远远就见薛平爬在何寡妇家一楼的窗户上向里张望。

“有煤气。”薛平喊。窗户上破了一个小角,凑近就能嗅到浓烈的煤气味。

姜华立马喊下楼上的房东,将门打开,打开窗户,冲进厨房关掉煤气。

何寡妇与女儿已双双死在了床上……

姜华一下呆住了,这一情况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接下来公安局相关科室警官赶到,拍照、现场勘查、初步尸检……

尸检宋梅妮体内未见残留精液,处女膜破裂……

现场勘查结果最终排除了他杀,无疑她们是不堪社会言论,羞辱而自杀的。假若她们有地方可去,可能也会作出叶二凡那样的选择吧,没想到薛平他们的蹲守反而将她们逼上了绝路。

至此,案件一时又无从找到头绪,令刑侦队员们咬牙切齿……

宋梅妮的案子再次将王惠的案子翻动了,社会反响更大了,公安干警们寝食难安,可案子除了两颗珍珠再没线索了……

姜华在办公室又拿起两颗珍珠端详着。第一颗珍珠实际已端详过好多次了,那上面有一道划痕,端详到第二颗珍珠,上面刻有一个“Z”字。他想到“Z”很象是“2”,那么第一颗珍珠上的划痕是一个“1”吗?相似的案件,同样的两颗珍珠,上面都有划痕……

他再也不可能认为这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了。

他在办公室里困兽般地来回走动,愤怒和恨意渐渐地退居其后。他想到了网媒炒作的社会效应,想到了上面的领导恐怕又得暴跳如雷了,最终想到的是受害人……

“司徒永。”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这种时候怎么少的了司徒永呢?可是抬起头来,这才想起司徒永偏偏请假了,而且已经是好几天,正在准备着自己的婚姻大事。

6

司徒永的婚礼在世纪酒店举行。婚礼大厅在一楼。大厅呈丁字形,宾客都聚集于直的大厅的前部,由于大厅较大,后部几乎是空的。姜华和同事们都集中于前面。宾客基本都是向着前面趋去,但有一个人却是尽量地靠后,坐在丁字形大厅的转角处——她就是新娘耿丹娟的闺蜜好友孟琪。

耿丹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穿上婚纱更加如同公主。新郎司徒永是名干部子弟,精干而又英俊。两位新人的结合犹如天作之合,令人羡慕。婚礼现场的喜庆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掌声和喝彩声不断。

主持人对着新郎:“你们是一来二去的呢?还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在主持人的要求下,司徒永介绍了他与新娘的初次会面经过。

耿丹娟是他在公汽上遇到的女孩,她的美貌让他第一眼就惊呆了。车上几乎水泄不通。他拼命地挤了过去。

“挤什么啊,这么挤你还挤,亏你还是警官啊?”耿丹娟不满地皱着眉。

“我是来保护你的!”司徒永说完用手将她围了起来,圈起了她的领地,样子很是真诚,还有故作的严肃。

“有咸猪手?我会喊会叫。你保护我什么啊?”这时耿丹娟明显地已经不再不满了,甚至有点调侃。

“保护你,不要你痛苦!”

“是不是保护着不要我痛苦与保护我只要我幸福是一回事啊?”耿丹娟好笑地笑了起来。

“差不多吧。”

“可是已有一个男孩子说了要保护着只要我幸福了!”

“这个不矛盾。把你手机借给我与你未来的老公打一个电话,我祝贺他遇上了你。”

耿丹娟笑着,无所谓地把手机递给了他:“他的号码不在手机上,在我的心里,你能打通就打吧。”

“我知道他的号码啊,相信不可能的事吧!”司徒永神秘地回答,抽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难道他与自己的男朋友是熟人?怎么可能?耿丹娟只把这一切当成了一个二货男孩的表演。

他用对方的手机拔打着,的确打通了,打通的也的确是她未来老公的电话。

……

孟琪皱上了眉头:是耿丹娟隐瞒了自己已有男朋友的事实?还是司徒永真的不知道耿丹娟已有男朋友?就算我祝福了你们,可你们就能这样地得到幸福吗?

“这么说来不是她求勾搭啰?是你勾搭人家?”主持人问司徒永。

“勾搭多难听,应叫缘分。”

“那就算缘分吧!请问新郎,新婚之夜你打算干点什么?”

司徒永不好意思地配合着:“问的这么直接呀?这个,这个……你懂的吧……”

主持人调侃地:“脸红了,瞧你想哪儿了?不过不怪你,我是想问,婚后你准备怎么对付,又不对了,是对老婆……”主持人带着一个让人去理解的手上动作。

“就象我所说的,我会好好保护她!”

“很好!以后老婆就是你职业生涯中第一个要保护的人了。”主持人转向新娘:“这样的老公,有安全感吧?”

“有啊。你没有吗?”

“我有算什么呀?请问新娘,此刻你感觉到幸福了吗?”

耿丹娟幸福地微笑着。

“好的,这个笑太能说明问题了,是一个最好的回答。现在看着你的新郎官,请将你的白马王子的形象在各位嘉宾亲友前描绘一下好吗?”

耿丹娟不好意思地看着主持人。

“别看着我描述,不然问题就大了。看着你的另一半。”

耿丹娟这才看着司徒永,却半天不知道如何描述。

人们期待着爱在描述中是怎么样地流露出来……

“首先,首先,首先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米七六,体重136……”

人们觉得这个回答还算机智,报以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感觉好象为难了新娘,故作严肃地接着说:“很好,客观实在!你情窦初开那一年梦到的是这个体重及身高吧?”

“这个……”

新娘这下又被难住了,大厅再次报以热烈的掌声……

一切正常!婚礼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孟琪坐在大厅拐角处的桌边,这样就靠出口更近了。这不单是她没有象其他人那般置身其中的感觉,同时好象在等待着什么。她心里纠结着,有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那个人就叫方泽……

就在刚才主持人要耿丹娟描绘自己白马王子的形象时,孟琪在心里描绘的形象就是方泽的形象。同时,她发现自己描绘着的形象很象坐在前排的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是谁呢?世上竟有这么相象的人?耿丹娟难道没有注意过那个男孩象谁了吗?要怎么评说世事,那个男孩坐在那里应该就是一个刺激、一个嘲讽!那绝不可能是一种安慰!

一个月前,耿丹娟告诉孟琪说与方泽分手了。当时,她以为是方泽要去哪学习了什么的,那只不过是对方没事找事说着玩的。因为她们嘴上的“分手”实际就是以前的每一次小别。

她见证了耿丹娟与方泽之间的浪漫恩爱,他们走到哪儿就是抱到哪儿搂到哪儿,形影不离,而这个时刻怎么会不是方泽站在她身边共同接受人们的祝福呢?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也是很多姑娘们喜欢的类型。他说过一句话:“除了耿丹娟再没有一个女孩让我有反应,这种反应就好象是我的生命体征。”这话方泽对耿丹娟不只说过一次,有时是酒后说的,有时是无头无尾突然说的,梦中也说过。

在举行婚礼前,耿丹娟将手机交给了她,说:“今天你给我拿着吧,我谁的电话也不接了,你帮我处理。”

孟琪在手机中没有看到通讯录中储存着方泽的号码。握着手机,她害怕了,没有一刻不担心着它响起来。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方泽知道吗?那么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淡定了吗?几年的恩爱难道……要怎么说呢?是逢场作戏?是小孩子过家家?不曾发生过?

一切要能否定该多好,可是,时针能够倒拨,而有时候的否定却太难了,就象时间不可倒流一样。

孟琪好象清楚地看到,一个蚁穴在摧毁一座大堤,这个大堤是她亲手建成的……

她不时地看手机,手机迟迟没响也让她紧张,好象弦快要绷断。它会响的、会响的……

突然,她吓了一跳。大厅好象有什么东西撒在了地上,象是一把小石子。同时,门外发生了不小的骚动。

孟琪低头一看,有一颗珍珠在地上蹦跳着向她脚边滚来。她脸色瞬间变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就是耿丹娟与方泽之间的定情信物——一串珍珠项链,他扯断了它企图扔进婚礼的大厅……

7

婚礼大厅外面的不远处,方泽果然在那儿,被人向着更远处推去,已经崩溃的不成样子。有几个人围堵着尽量地遏制着吵嚷,那情形就象是要将一头落魄而又浑身是伤的困兽驱赶出领地。方泽在哭喊着什么,有人用手拼命捂着他的嘴,甚至是扼他的咽喉,他的哭喊变了,变成了一种悲鸣不象悲鸣,呜咽不象呜咽的声音……

那种无法形容的声音一瞬间就象一只手揪住了孟琪的心。她的心有生以来还从未如此地痛过。大厅的客人没有受到半点儿波及,人们的注意力全在一对新人身上,此时的婚礼被音乐整个的笼罩着。婚礼前台上的新人依然是笑容可餐……

门外的人压制着方泽的叫嚷,阻止着不让他闯进婚礼现场。

方泽被淹没在那几个人中,一双手在空中拼命地抓着,就象一个人落水时那样双手乱抓乱挥。那双手仿佛能够说话,诉说着一种强大的求生的本能。没有无可奈何深深的恐惧,就没有这种本能。

方泽的哭喊断续传来,尽管有人捂着他的嘴巴:“你不能丢下我……你说过你是我老婆的……你不能不管我……丹丹……老婆你救救我……快来救我……”

一个人被拖上刑场,就是这个样子吧,心中除了恐惧依然还是恐惧。如果一个人没有被自己最爱的人抛弃过,就体会不到被人拖上刑场的感觉。孟琪没有被自己最爱的人抛弃过,生命中还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可是,却感觉到了的方泽的恐惧,那就是拖上刑场的恐惧。

“轰走!都什么时候了?”

这时,人们已将方泽拖出去更远了,乱哄哄成一团,对婚礼更不会有半点儿影响。

方泽阻止不了正在发生的一切,也挽回不了正在逝去的一切。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这流逝里,没有什么能阻止进行中……

“你说你那里只让我一个人进的……你喜欢怎么弄只有我清楚……你是我的,是我做了记号的……”

孟琪听着那叫喊,浑身颤栗。以前方泽从来不说脏话的,她分不清什么叫下流龌龊,也分不清什么是情真意切,只是清晰地感觉到,失去了爱,方泽的世界坍塌了,只剩下废墟,可怕的荒凉。

“……还来的及……还来的及……”

“说梦话吧?还要不要脸了?再乱嚷嚷掌你的嘴,信不信?”有人恐吓着。

其实人们早已是暗地里拳脚相加了,看不出那与击打一个沙袋还有什么区别,击打一个沙袋是不需要负任何责任的。

最终,人们拖拉着号哭着的方泽离开了孟琪的视线……

“丹丹……你说我没……你就浑身不适……晚上千万别进那洞房,不能进……不能……”方泽那充满了绝望的声音,在孟琪的耳边一直回响着……

她的眼睛朦胧了。她看到了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被大一点的两个孩子夺走了,那个小女孩就拼命地哭。除了哭,小女孩再没有一点点办法夺回那个布娃娃,她太小了,如果哭声能感动那两个孩子,他们也许会把布娃娃还给她吧……那个小女孩就是她!她以前从来就没有想起过这个画面……

两个月前耿丹娟与方泽来她宿舍看望自己的情形,她还记得。她上街买水果回来时,宿舍门竟然反锁了,里面传出慌乱而异常的声音。

“不能等到回去了吗?”

“我身上不适啊方泽!”

“这样不好吧?”

“这样我才踏实,我要叫了……”

“让人听见不好,弄脏她的床单多尴尬啊……”

她一直在门外听着,从门缝里看着他们没有穿着衣服的身体交织在一起的扭动,就象是两条蛇。她没有感觉到鹿撞心头,也没有血脉贲张,只感觉那画面很美很美,严格地说,那是炽热的静美,感觉到他们深深的爱着。过后,那床单没洗,她折叠好后就再没有用过。那时她想,自己的将来一定要给一个象方泽这样的男孩……

婚礼的热闹场面是朦胧的,她的眼前全是耿丹娟与方泽一起的画面。哪一个画面才是真实的呢?

婚礼持续中,眼前的耿丹娟还是她自己吗?孟琪无法不感觉到痛楚。心为什么这么痛啊?

“谁来告诉我……”她已经在心里喊了,喊的心象要撕裂,却没有人听到……

她感到自己太眇小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不能对这个伪善的世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哪怕是修饰……

8

司徒永沉浸在新婚的快乐中,时间上持久的激情,几乎让他没有停歇地做着自然而然的夫妻之事。妈妈自耿丹娟进门之后,与老头子的谈话中“宝宝”这个词突然地高频率出现,以致司徒永的夫妻之事在快乐之中还颇有几分神圣感、责任感。

新婚之夜,耿丹娟将一团带血的卫生纸丢进了床边的篓中,之后,给司徒永每一次的感觉都象是第一次。她不停地皱眉,强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怎么了?”司徒永问。

耿丹娟只是将司徒永紧紧地抱住:“别问!”

耿丹娟简短的回答,自然是让他心领神会,并回味不已,其中的乐趣无法言传。司徒永的无限潜能被耿丹娟眉毛的颤动激发着,以致于拼尽自己所有力气的目的几乎快成了就是为了欣赏这美妙的颤动……

妻子的妙处是别人不能见识的妩媚,有一句歌词里唱的好象就是这个意思。司徒永谈过几个女朋友,很是满意自己最终娶到的是耿丹娟,幸福感从未如此地直观过。

耿丹娟想见一个人,那个人就象是方泽以另一个形式在顽强地存在着,又不愿见到,不想自己的心酸楚地被碰触到,那个人就是司徒永的表弟曾坤。可是,对他多一点了解应是安全的吧。她渴望了解,又不安,只好用尽心机转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弯,最终让司徒永把自己的话题放在了曾坤的身上。

司徒永的目光顺着时间往后看,那又能看到多远?耿丹娟从司徒永的口中得知的是他与曾坤小时候的一些琐事。

曾坤小学前父亲就已不在人世,母亲带着他一直没有改嫁。他是一个乖顺的孩子,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玩伴,走亲戚成了他童年记忆中最快乐的事情,因为那样就可以找到司徒永哥哥玩耍了。然而那时的司徒永一方面正统治着他身边的还没彻底臣服的小伙伴,一方面却又想追随在大孩子的屁股后面疯癫,对曾坤好象没有什么兴趣,以致于曾坤不得不时常讨好自己的表哥。许多成年人都有小时玩纸片片的回忆,那是将两张纸折成四方的形状,然后一方用自己的片片击打在地上的另一方的片片,另一方的片片翻了一个面就获胜了,对方的片片也就成了战利品。曾坤将这样的纸片片用油浸过凉干,既不算违反规定,又能保证片片在游戏中百战百胜。当曾坤将自己特制的片片献给表哥时,表哥引诱曾坤在明火前检验油浸过的片片纸张的透明度,结果片片就烧了。曾坤类似的讨好就一次次落空,而司徒永也在一次次戏弄的快乐中粉碎了表弟的美意。曾坤只能远远地看着表哥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

“你这是欺负他啊。”耿丹娟不知为何听的心里颇为难受。

“都是孩子啊,这样的事小时候是很常见的。不过后来他变了,不再巴结讨好我了……”

“是吗?”耿丹娟翻了一下身,“那他怎么做?”

“要说欺负,后来就是他欺负我了。他开始变着法子破坏我的玩具,比喻在我推的钢圈上锯一个小口,推到小口那里就卡住了,钢圈就倒了;在我的变形金钢上偷偷地滴上502胶水,关节自然也拧不动。我打钢珠的时候,他就会用纸包上吸铁石隐藏在旁边,让我的钢珠偏离轨道……变成了我快求他了……呵呵,还有点儿意思!”

耿丹娟微笑了:“童年真好!你们的童年真好玩!”

“没想到长大了他成了一名老师吧?”司徒永口气之中有点自豪,为人师表的职业的确有相当多的人羡慕。说到这儿,他想起了年里的案子就发生在表弟的学校,也许以后能从他那儿了解到些什么情况。

“好职业,我原来还想长大后要当一名老师才好呢!他女朋友呢?”耿丹娟想,一定有很多女孩子爱他。

“呵呵,好象谈了几个吧,现在好象没谈。”

“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歌曲你听过吧,‘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我想分手这种事大概就更不需要理由了!”

“这样呀?”耿丹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望了,但曾坤谈过的是什么样的朋友她还是渴望知道的:“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孩子?”

“女孩当然都很漂亮了。有两个有很好的工作,其中有一个听说是在政府的一个什么办公室上班。”司徒永想了一下:“要不哪天叫他来这儿吃个饭,把孟琪也叫上。”

耿丹娟似乎一下急了:“你想干什么?”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我不会做饭嘛。”

“这个好办,我们不是有时也去妈那儿住那儿吃吗?以为我给他们介绍朋友吗?”

“再说,你又不知道你表弟要的是什么样的女朋友吧?”

他们心中几乎同时想到了孟琪。

司徒永想起今年春节拜年走动时,曾坤这样地先问过他:“你要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这个话题让司徒永意识到自己孩提时代不再了,自小时候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外,上学后除了重大节日外,他们就很少在一起了,一转眼就到了谈论儿女私情的年龄。

“找一个我爱的。”司徒永回答,其时,他已经有了耿丹娟的联系电话。

曾坤接着问:“那你爱什么样的?”

“当然要对得起观众,她必须要很美很美!让我一下爱上吸引了我的她,然后就是矢志不渝了。”

“现在漂亮的女孩很多,不过漂亮女孩往往不只你一个人爱,很麻烦的,那要怎么办?”曾坤说的这种情况很普遍。

“竞争是正常的,我喜欢挑战性。再说为了自己的爱去努力,还有比这更正常的吗?”司徒永很是自信地回答,因为他的的目标已经出现了,清晰可见。

曾坤在他面前总是文静的样子,轻轻地感叹:“要是很美很美的那个女孩,你小时候就和她很好很好就好了!”

“是啊,尽管漂亮女孩很多,可的确是很难遇上一个合适的!”司徒永感叹,接着反问道:“你要找的老婆又是什么样的呢?”

曾坤似乎很不好意思,回答的却简洁。“能让我爱的!”

“还有吗?”

“就这。”

司徒永一下笑了:“找一个我爱的,和找一个能让我爱的,这还有区别吗?”

……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姜华打过来的。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里,姜华告诉了司徒永在他婚假期间发生的那个案子……

“那我明天上班吧。”司徒永立马回答。这不单是明白对方婉转表达了想要他早点结束假期的意思,同时这电话更象是一个解围的电话。他喜欢和耿丹娟厮守在一起,可他不喜欢大婚中的一些应酬,因此并不想困在家中,旅行更象是对时间的一种浪费。可是,他真的不想接触这种案子。他宁愿自己碰到的是一个凶杀案,哪怕再血腥一点。

“单位有事?”耿丹娟依偎了过来。

揽过耿丹娟,他猛地翻了上去。耿丹娟合上眼将司徒永条件反射地紧紧地抱住。

“不,你反抗。”司徒永摇晃着耿丹娟的双肩。

耿丹娟睁大了眼睛:“什么?”

“我现在是凶手,明白吗?”

刚才的电话,耿丹娟也听清楚了,似乎明白了司徒永的意思。她想抬脚猛地将对方踹下了床去,却做不出来。

没有了“打斗”,司徒永实在难以揣摸凶手的感受和心态,“打斗”也未免太荒唐了,自己做不到和耿丹娟一起恩爱时分心他骛。

耿丹娟咬着嘴唇,司徒永顺手将枕巾的一角塞进她的嘴里,避免她再次咬破了嘴唇。

耿丹娟的眉头跟随着节奏,在司徒永的眼前颤动、颤动……

眉头的颤动让司徒永陶醉……

9

王惠的案子被定为“1.13”案件,宋梅妮一案被定为“3.14”案件。

市里的多位领导参加了在局里召开的案件侦破督办会。一中领导拒绝担责,频繁与政府交涉。记者们往来于公安局与教育局。一中与公安局就案情反复接触。网络新闻报道了该案,网友对于这样的报道的反响表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点击量以万计飙升,评论内容五花八门且异想天开……

发生在学生身上的这两起案件,大街小巷自然早就沸沸扬扬,谈虎色变,以讹传讹,凶手神秘莫测,都快妖魔神化了……

上班的第一天,司徒永就参与了案情的不知是第几次的专题会。会议室内空气显的很沉闷,由局领导主持。

“‘1.13’案件,这一天是学校放寒假的前一天。受害者为一中高二8班学生,案发时间约21时52分。父亲是牛肉拉面馆的老王,王天成。母亲叶二凡,一家超市打工……现在受害者王慧一家迁往了外地。我们对于这次的案情也知之甚少。第二个案子发生在今年的开学后,正值两会期间……”介绍案情基本情况的是姜华,说到这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停顿让同事们感觉到了异样的压抑。

“2012年3月14日,‘3.14案件’发生。案发时间约21时45分。受害女孩是一中高二5班学生宋梅妮,单亲女孩,是母亲的全部希望。母亲靠与酒店、超市打工供孩子上学,听说零散时间还偶尔上街擦皮鞋增加收入。该母女报案时提供的情况非常的有限,继之自杀……”姜华说着,深深的自责让他停了下来。

空气好象凝固了。

“往下说。”半晌,分管这个案子的陈局长点了下头。

“王惠的案子当初反响就大,现在又有宋梅妮的案子,两件案子加在一块社会反响就更大了。案子引发了群众对社会风气、治安环境的认定,对我们公安系统的形象和社会地位的不良影响不言自明。现在的每一个家庭多半只有一个小孩,一个家庭的幸福与否基本都能从孩子身上反映出来,孩子的教育承载着家庭的希望……”

司徒永头脑中呈现出一群女生下自习后涌出校门的画面,模糊的凶手就藏在她们分流后的必经之路上。这样的情景最终演化为《动物世界》里的一个画面:一群角马成群结队地长途迁徒,凶残的猎豹、狮子、鳄鱼一路追踪、潜伏,选定那些落单而又毫无防备的对象进行猎杀……

“我们在案发后做过了大量工作,直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努力没有换来半点线索。我再重复一下自己的看法。一、我之所以将两个案件称之为案件,是因为我们无法确定其为强奸案或是性侵案件,在受害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我主观倾向于性侵案件。两个受害人都有凶手故意留下的一颗珍珠——这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当成物证的实物,上面都有类似数字1和2的划痕。技术科鉴定第二颗珍珠上的就是数字。二、我个人认为这两个案件极有可能是一个连环案,为同一凶手所为。三、凶手的作案对象带有特定性。”姜华看了一眼大家:“下面就两个案子,希望大家发言。今天领导在场,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陈局长你看……”

陈局长点了一下头,那意思是各位说吧。大约是大家在之前的会上该说的都说了,所以这次冷场了。陈局长不得不干咳了两声,然后说:“有一次,我去一个监狱参观,当时正值放风,目睹了一次群殴的场面,当然很血腥,但却无人及时制止。大家想知道为什么吗?”陈局长望了一眼所有人,“因为那个挨揍的罪犯就是一个强奸犯。”

底下不知是谁没有憋住突然笑了一声。

陈局长提高了声音:“没想到监狱中的罪犯是这样地痛恨强奸犯吧?就连他们也是这样痛恨强奸犯,那么我们呢?我们也应该更痛恨吧?何况受害的是这么小正在成长的学生,她们就象一朵花蕾,不等绽放就被蹂躏……再说我们有的自家孩子也是女儿,没结婚的将来的孩子也不定就是女儿。如果你们愤怒了,我想,你们还沉默吗?”

陈局长说最后一句话时桌子拍的大家一抖。

会场沉寂。半晌,陡地响起“咚、咚、咚”的声音。大家奇怪地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薛平在桌子上正用手做作切菜的动作剁着一根手指,嘴里还愤愤地低声:“剁掉,剁掉,我剁!”

大家只有忍着。

良久,才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学生肯定是特定对象啊,她们没有反抗能力嘛。”

“门卫老李讲了两个笑话,第一个强奸犯攻击一胖大嫂,蛋都让她捏了。第二个也是准备攻击一胖大嫂,更是惨了,反倒是被追出了一里多地让胖大嫂给按倒了,直接就哭了……”一位警官小声地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姜华喝了一声:“严肃点!”

警官似乎要将功折罪,咳了一下,将之前脑海中想的说了出来:“如果受害人真的不知道凶手的特征,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可以推断凶手是采取从后攻击的方法。这样一来,说明凶手是刻意不让受害人看到自己的。那么是什么样的凶手才会刻意地让自己的脸不被对方看到呢?常理来说凶手应该是受害人有可能认识的人。而对于学生来说,她认识的人首先我想到的就是老师,其次是邻居,再就是同学的熟人,父母的朋友……”

“有道理!”

10

发言转入正常状态,不过那大多是炒现饭。这次会议如果没有司徒永的参加,基本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

“我想珍珠本身也不一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若说到有意义应该是珍珠上的数字,那上面不是有类似于1和2的数字吗?古时有结绳记事的说法,而我们这代人,在小时的游戏中就有过用石头计数的经历。我想凶手是在用珍珠计数,珍珠刚好比石头更易于刻上数字。”

这观点已不新鲜了,但大家仍然是屏住了呼吸。凶手不能尽快归案,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两个受害人的间隔时间不长也不短,如果再有新的受害人,干警们以后如何抬的起头呢?

幸好有人驳倒这观点:“如果凶手是在计数,他应该很清楚这无异于找死,不是叫我们布下口袋等他来钻吗?除非是一个疯子。正常情况下,罪犯都不希望留下线索,以趋达到完美犯罪,最终逃脱法律的制裁。凶手故意留下珍珠,我想重点就不是计数那么简单了,而是在挑战!”

大家的压力无疑是够大的了,这种观点此时不过也只是提醒大家压力的存在。干警们矛盾了:只有凶手继续作案,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线索,可是同样的案件决不允许再发生;如果凶手不继续作案,那么凭仅有的线索(基本是可以叫做没线索),要想侦破这个案子,难度不言自明。所以,珍珠是用于计数的还是用来挑战的,这样的观点接受与否,干警们都颇感为难,但很有可能既是计数又是挑战。计数则后果严重,挑战则意味着凶手有相当的反侦察能力。如果挑战说成立,那么作案就不再只是对受害者的侵害了,而是存在着一个深层次的动机,那又是什么呢?

“挑战?难道他以为我们是一群蠢猪吗?那么他又聪明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足够聪明,难道他不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世上没有真正的完美犯罪,没有永远能隐藏的真相,没有能逃脱法律制裁的犯罪?罪犯到底要干什么?”这位干警似乎说到了点子上了,可更让人困惑。

大家更愿意凶手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疯子是不会象正常人那般按牌出牌的,正因为如此,疯子更容易将案件弄的扑朔迷离。当然,大家很清楚,一个疯子怎么会把案子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陈局长起身上厕所。议论之声也就开始乱七八糟了,相当于中场休息。

“这还是人干的吗?他妈的也真是的,小姐那么多,还干这样的缺德事……”这实际是一个牢骚。

“我国刑罚就应该盗窃剁手、偷窥剜眼、吃白食掌嘴,强奸的直接就剁掉!抓住非阉了他不可……”薛平惯会说这种话。

“废话!抓住了要怎么都随你!可从哪儿下手?”

“难道这狗日的在与我们捉迷藏?”

“红灯区生意好时哪有这种怪事?难道扫黄错了?”

“若是扫黄让凶手没有了发泄的地方,那年轻人作案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现在的年轻人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不在少数,这个大家都懂,性压抑根本就不存在!”

“照此推断好象是成家立室的人所为了?这怎么可能?就假设凶手婚姻不幸到了老婆残疾不能满足的程度,不是还有情人吗?”

“如果没情人叫呢?”

“现在社会的风气,没有情人的男人遭人鄙视,怎么会没有情人?退一步不是还有去红灯区?”

陈局长回来了。会议室一下静了下来。

姜华不得不点司徒永的名了:“司徒永,你来说!”

司徒永始终一言未发,一直锁眉闭目,脑子里好象有凶手自动成像功能,快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头像,却没有一个头像能停下来,不再模糊。

尽管会议效率不高,说的是东拉西扯,有的也似乎擦着一点边了,但大家毕竟还是努力地在沉进案子里去,这时,听到点了司徒永的大名,这才记起想司徒永参加了会议,一齐随着姜华的视线向司徒永望去。

大家期待着,也许大家正在瞎子摸象时,这小子说不定在心中早已把凶手的像给画了出来!

司徒永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听清大家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他高等数学学的很好,却害怕作文作业,现在就好象要他交作文似的。他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的高见,可这个案子太龌龊了,让他无法思考。他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有点恶心……”

话音未落,司徒永突然哇的一声,早上的早餐呕吐了个一干二净。

干警们在凶杀现场或是播放凶杀现场幻灯片时都见过有干警晕血的事,可会议上讨论案情呕吐的事还真的没有见过。所有人都有点失望了。司徒永对这个案子是束手无策了,还是在回避?可呕吐还能有假的吗?

陈局长终于一杯子砸在地上:“向上汇报这个案子,每次都是我被训斥的狗血淋头,那我去顶着吧!你们自己去对老百姓交代!”

大家静静地看着局长拂袖而去的背影。

司徒永会议室外休息,会议继续进行。会议围绕着‘七何要素’展开,自然是要素过多缺失,无法彼此推理。犯罪的性质、动机、过程、手段、嫌疑人特征的假说体系依然无法完成,没有达成共识的综合拼块。

大家暗暗期待王惠能回来。王惠的家在本地,她们总会回来的,也许那时她的伤口会愈合,也许那时人们已忘了她的案子。可宋梅妮的案子发生了,王惠的案子又象是昨天的事。也许随着时间推移,宋梅妮的案子人们也会忘了,可将要出现的第三个受害人,随时都可以将前面的案子拉回到昨天。寻找王惠都这么困难,等待她自己回来,谁又敢说那不是遥遥无期。

紧迫感最终重新弥漫在会场,凶手还会作案,受害人依然有可能还是一中的学生……

结束会议后,大家离开会议室,薛平找到司徒永悄悄跟上:“还沉浸在新婚中吧?你一定行的!”

司徒永从对方的话中怎么感觉着这案子也就成了他的事了:“你有事吗?”

“没事,没事。”薛平嗫嚅着说,却不象是没事的样子。

“有屁你就放。”司徒永心情不佳,就是平时对待薛平也从未注意过措词。

薛平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咳了一声:“是这样的,上次,上次那个电视节目,女孩颅内插入钢针笔芯那个案子,还记得吧?凶手抓了。”

“抓的好。”司徒永毫无兴趣地边走边回应了一句。

“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凶手不是孩子的母亲。”

司徒永脚下停顿了一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也只是轻轻地啊了一声。

“不过女孩颅内的钢针,医生的确是按你说的那种方法取出来的。”

他默默地走着。薛平没有再跟着他,而是站在原地还在纠结:“怎么会是她的疯子奶奶干的?节目好象没有过多地提到过奶奶啊?你个疯子怎么不死掉?那么完美的分析都让你一个疯子给搅了!”

司徒永经过公安局大门。门卫老李正在那儿拉着姜华说着什么,估计又是讲他的黄段子。以前警员们总是觉得老李喜欢在大家焦头烂额时幸灾乐祸,后来才理解,老李有时是用他的黄段子为大家减压。

经过姜华身边时,姜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司徒永明白,姜华在自己肩上一拍,肩上就有了担子。但有时一拍,那差不多就是放权了,只是没事时就不存在放权。

走在大街上,看着眼前来往的一个个面孔,怎么都感觉怪怪的,他们是谁?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感觉头都要大了。可是,尽管一时不知道这案子要如何下手,他依然相信会亲手破了这案子。世上的悬案不是没有,可在他的手里,决不可以让这个案子成为悬案。

11

司徒永提前结束了婚假,耿丹娟却仍在婚假中。他没有更多时间陪她了,出门时说:“你去找孟琪聚聚吧,以前你们不是总在一起吗?散散步,喝喝茶。”

与孟琪一起聊聊天,这是耿丹娟在婚假中渴望的事。现在司徒永忙于案子,她也正好去找孟琪。

孟琪、耿丹娟一起坐在一处休闲场所“名流”里喝茶,气氛远没以前聊天那么好。

“蜜月幸福吗你?”孟琪喝着茶眼望窗外。

“这个你早点谈朋友早点结婚不就知道了?”耿丹娟用以前与好友聊天的口吻回答。

“幸福吗?”

“当然幸福啊!不然怎么叫蜜月呢?”

“现在我相信你这样说是真的……”孟琪毫无笑意,低头喝茶。

“好朋友幸福,你不祝福吗?不高兴?”耿丹娟已不能装作感觉不到孟琪的不悦了。耿丹娟感觉结婚后自己的生活内容变了,环境变了,外界的人也变了。可是,她觉得孟琪应该还是以前一样要好的闺蜜,这点不应该变:“你这是怎么了?”

“你是幸福了,你幸福了一个蜜月,可是……”

耿丹娟皱起了眉头,这话也不是全然不太明白,谁痛苦了?想起的只能是方泽。她奇怪了:“他不是死了吗?”

“你知道了?”

“知道。”

那天,方泽被拖走后,孟琪放心不下,难以平静。她奇怪方泽为什么没有拨打耿丹娟的手机,后来才发觉原因很简单,被加入黑名单了。方泽既然能来到婚礼的现场,就一定会打电话过来,只要他电话打过来,也就能知道他的现状了。她立即悄悄将方泽从黑名单中解救出来。

手机立马震动了,孟琪差点儿就让手机滑落到地上,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机就象一块烧红的烙铁,但这个烙铁无论怎样烫手都被她死死地抓在手里。

是短信息,显示的是方泽的号码,她颤抖地打开,却一个文字也没有,全是一个接一个的问号,没有人能回答的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数不过来的问号让人透不过气来,汹涌地扑面而来……

“只要你不再痛苦想说什么就说吧。”孟琪眼前出现方泽崩溃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复,也许对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会好受点吧。一个人无法承受痛苦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倾诉。只有倾诉能为无法承受的痛苦找到更多的承受面,从而达到分解痛苦强度的效果。她愿意分担。

“你回复了!回复了!”对方欣喜若狂。

自己只不过就发过去了那么几个字啊,何至于就成了如此巨大的慰藉?孟琪感觉自己尖锐地痛着的心立马转成了酸痛,这时她并没有意识到对方错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恋人。

“你说吧。”

“你回复了!回复了!我不能看不到你,不能听不到你的声音,收到你的短信我好幸福啊,我好满足……”

“说吧。”

“真的没想到婚礼上你还能顾的上给我回复短信!”

这种时候对方竟然说的只是这些看起来象是无关紧要的废话,回复短信的速度倒是快得令孟琪无法用更多的文字回复:“说吧。”

“我爱你丹,爱你!今天我去酒店闹了你生气了吧?是我不好,原谅我!是我该死!要怎么样才让你不生我的气呢?你今天要高兴啊……我要怎么办,我再怎么办?????”对方的短信中又出现了很多问号。

“我是孟琪。爱她就祝福她吧,你这样不解决问题的。”

“原来是你?”

孟琪感觉到对方的失望:“是。”

“我昏头了。你转告她,今天我不该去闹,我太痛苦了,昏头了,一定要原谅我啊,叫她原谅我……”

“……”

“对不起,丹,对不起……”

“……”

“我是不是在酒店的不远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掌自己嘴,我该死,该死……”

孟琪从短信中感觉对方已经神志不清了,自己仿佛也经受着对方同样的痛苦折磨:“是她不好,不值得你爱,你开始新的生活吧。”

“不,不,你不能这样抵毁她,你让我很失望了!你这么说还是她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吗?不许你这么说她……”

孟琪走出婚礼现场,一出门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再看方泽一个接一个发来的短信,悲哀已充满了她的内心,一种有生以来巨大的痛楚让她不知再如何是好,好象立马就要死掉,再也无暇它顾。

她走到一个角落,任自己的泪水哗哗地流下,等着泪流干。不知过了多久,手机提示音不再响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将方泽遗忘了,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悲痛呢?他现在怎样了?谁能放心下一个已让痛苦击打得崩溃了的人?

来不急细想,她电话直接打了过去,却没有人接,这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不停地拔打,电话终于通了,一接通就喊道:“你现在在哪里?在哪里快回答!快回答……”

“没有人理我了,没人理我了……”

“我在理你,还有我在理你……”孟琪急切地回答。

“丹,丹娟……”电话那端的声音已不是对她的回答,而是一种对着天地的呼喊:“耿丹娟,我承受不了,帮帮我,把我胸口的刀子拔出来……”

对方的声音离开了话筒,孟琪从声音中感觉到什么叫撕心裂肺,那声音让她毛骨悚然。她带着哭喊乞求:“求你了方泽,手机放回耳边啊,把手机放回耳边,你听我说……”

对方的信号突然消失了,就象紧绷的弦突然断了。

……

12

这一刻,孟琪也突然地静了下来,好象用完了所有的恐惧。

婚礼现场,耿丹娟与司徒永正激吻着——这是主持人安排的节目。

“5、4、3、2、1……好了,请看大屏幕……”

喜庆的音乐声中,高端的电脑技术让屏幕上立即呈现出两位新人刚才激吻的画面,一组时间数字在画面上很有创意地点缀着。这个时间的画面后来被冲印了出来。

主持人:“两位新人刚才相吻的时间,没想到如此地特别,记住这个时间——13点14分52秒……”

……

“时间真的很特别。”孟琪回想着,轻轻地自语。

耿丹娟不解了:“什么?”

“他死了,就象过去一样已不存在了,对你的幸福不再有干扰。”她不想告诉耿丹娟那个时间到底有多特别。

耿丹娟急了,抓住了孟琪的手:“你说什么啊?我知道你有看法,至于吗?”

“你可能幸福吧,可你幸福的安逸吗?是不是幸福着幸福着就突然看到了一张死人的脸,方泽的脸?”孟琪抽回手。

耿丹娟似乎被孟琪刺激到了:“爱一定要天长地久吗?我一定要和他捆绑终生吗?‘宁在宝马车里哭,不在自行车上笑’,有几个人不是这样的?又有几个人真的是这样的?你不是一直问我幸福吗?”

“幸福的快要让人鄙视了!”孟琪回答的很平静,好象疲惫了,也好象刚刚经受过重大的打击。

“我们要这没那,要那就没这,我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了,你怎么选择你的幸福?我想要的,就是我的幸福!不单只是感情决定着我们的选择……我错了吗?有什么错?我只不过就是做了一次我自己的选择……”

“对了,我也想忘记方泽的样子,尽管我们努力地想忘,也许真的有一天就忘记了……”

耿丹娟不解地望着孟琪。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司徒永有一个表弟叫曾坤吧?”孟琪想起了婚礼现场看到的那个象方泽的男孩。

耿丹娟的脸色瞬间苍白得毫无血色。婚礼上,第一眼看到曾坤时,对方与方泽酷似的长相,几乎令她站立不稳,幸好挽着司徒永的手臂得以掩饰了一切。

方泽是那么开朗、活泼、阳光而清澈见底,而曾坤却是忧郁的而又兼有几分不可捉摸气的男孩。孟琪感觉到了两个人的不同的,但假使方泽还活着的话,难道不会变的与曾坤一样地忧郁吗?

那场时间超长的婚礼下来,耿丹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要一个心情沉重的人哭并不难,但笑却并不容易,她肯定了自己当天那绝对是一流的表现。难道真的是老天要用曾坤的存在来警示她不要亵渎有关方泽的一切记忆吗……

在沉默中,耿丹娟突然想到,是不是孟琪以前就暗恋着方泽呢?若是这样,难道她喜欢曾坤了?如果司徒永知道这种情况一定会撮合的吧?她不敢想下去。

“有的事我们是说不清的。”孟琪站了起来:“我想我该走了,你不需要我这个朋友……”

耿丹娟不明白对方何至于要有这般的直白,自言自语道:“呵呵,离开……离开……都离开吧……”

“有司徒永警官守护着你。我走了。”

“等等。”耿丹娟象是突然清醒了过来。

孟琪站了下来,回转身:“还有什么事吗?”

“他是失足掉下去的对吧?在横街天桥上,当时桥的拦杆正在翻修。那是失足,是失足吧……”

孟琪半天才回答:“死了就是死了,怎么死的你觉得还有那么重要吗?没有人觉得他死时痛苦了,从天桥上掉下去,正好被一辆车撞上,听说也就只是抽搐了几分钟,然后就很安静了。”

孟琪隐瞒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方泽抽搐的时候嘴里仍在叫着“丹丹”,每叫一声,血就往外漫一下。

“然后就很安静了,然后就很安静了……”耿丹娟自语般地重复着孟琪的话,看着孟琪向外面走去。

可孟琪又站了下来:“你如果想问你还不知道的,那我就告诉你另一件事吧……”

耿丹娟一惊,好象有人把她吵醒了,怯弱地问:“什么?”

“有一次,你要他亲自下厨做一次让你感动的饭菜,就为了让你感动,切菜时他把手切了,有这回事吧?”

“怎么了?”

“你感动了没有?”

“男人为女人下厨的事还是常有的吧?只不过比女人笨。”耿丹娟的回答中少了底气。

“可是,他这样的不多,而且还是绝无仅有。他的手不是不小心切的,而是故意将手上的肉切下来做到了菜里,把血滴到了汤里,听说那餐你的确吃的很香。”

“你骗我!”

“这是他到药店买药我追问下他笑着告诉我的,他也承认自己做了一件傻事……”

“不会有这样的事的!不会!”耿丹娟木然了,机械地摇着头,良久才本能地反驳:“我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那是他编故事骗你,是他编的……”

“我也很想那是他编的故事,没有的事,假的,可他当时的表情不是编的,幸福感是那么的真实——这,他没法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你不是要感动吗?”孟琪不屑地问,随即可怕地咬着牙:“爱让他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肉给你吃,血可以给你喝!”

耿丹娟无力地喃喃道:“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孟琪不再咬着牙,只是语气又冷漠了:“很简单,他想在老了的时候再告诉你,可是,他没有时间了。再说,即使有的是时间,可又怎么能活下去……”

……

“有用吗?”

耿丹娟望着孟琪离去的背影,渐渐意会到痛苦了自己整个蜜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孟琪,但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自己伤害了她吗?她有必要这样地耿耿于怀吗?

似乎远不止是伤害。

后来孟琪常一个人来到这里,选择坐这同一张桌子,失落地看着“名流”入口的方向……

门口进来两个中年男人:作家龚文晓和在精神病院当法人的同学卫辉。

13

卫辉在一出单位大门不远时,两位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就迎上前来,递上烟后没说上几句就拉扯着去酒店吃饭。

单位司机站在大门口,对站在大门口一起无聊看着街景的办公室李小东主任说:“你说他会去吗?”

办公室主任:“这个没有悬念啊,肯定是不会去的。这年头司机还不了解领导?那你是干什么吃的?”

“还是办公室主任更了解领导啊!唉,他是有人请不吃,我们是想吃没人请啊!这人比人还真气死人!”

“不过好象没有哪一个正常人愿意和他比吧?”

卫辉果然拒绝去酒店了。一般领导应酬都较多,善于应酬,也热衷于应酬,他却是一个例外。往前走了十来米,卫辉忽觉肩头上有人拍了一下。

“要是我请你不会拒绝吧?”

卫辉转身一见是老同学,虽是多年不见,不但没有愣住,反而少见热情,说:“龚文晓吧?”约一停顿,顺便似地补了一句:“我请你也行。”

“还记得我啊?”龚文晓倒是有点儿高兴。

“记得,作文写得很好的那个,龚文晓。听说你年年出书?”卫辉淡然地回答。

以往遇着同学,无不会问龚文晓写的那些故事脑子里是怎么想出来的啊,最终也无不归结到他有一个开公司的老子供着,也就不用为钱发愁了,脑子里整天就可以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了,并且还挣了许许多多的钱。龚文晓在这个城市的同学就只有卫辉了,好象出了学校后就没有见面过。二人边走边聊,卫辉很少问东问西。

“呵呵。你也当领导了,姿态好象很高啊。”

“哪有?你这是?怎么在这?”

“散步呀!”

卫辉看了一眼大街,街上人来车往,这个时间正是工作效率最高的时间段:“散步?”

“名流”就挨着“贵宾楼”酒店,再前面就是交通酒店……

龚文晓停下了脚步,颇有兴致地说:“才不是说你请我吗?我看那相约不如偶遇了,就今天!”

“这个……”卫辉往街的前方望了一眼,无法定夺,好象与多年不见的同学没有多呆一分钟的意思。

“领导当到了这个份上?”龚文晓心里嘀咕,发觉事情并没有按程序走,顿时兴致锐减,说:“那我请你,就这贵宾楼,这个面子总要给吧?”

卫辉再次犹豫了,淡淡地说:“要不,我看你下次请吧?”

龚文晓听着很有点别扭,说道:“不行!”

“我也不行。”

可能真的不行,领导事多嘛。龚文晓寻思着,象是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折中办法:“那这样了,我们名流喝杯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聊会儿天你有事就去,也不拦你。”说完径直进了名流。

喝着茶,卫辉好象没有别的话说:“你真的是散步?”

“是啊,没见过在大街人群中散步的?”

“少见!散步不是早晚在公园、河边做的事吗?”

“奇怪吗?可你就不让人奇怪?别人请客你不领情,拿着公款遇上同学了你不请客?当了领导见识多了,应该很四海圆滑了吧?”

“惭愧,就是当了领导也改不了古板的个性,我的确是只知道按原则、程序办事的人。”

龚文晓观察着对方好象也没有说假话,谦虚自然是谈不上的,混在官场却给人一种生活在真空中的感觉,言辞上难免无所顾忌:“难道你没有交往吗?人情世故你总该有的吧……”

“不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吗?”

这般态度果不奇怪了!龚文晓此时已差不多把对面这位同学等同于傻瓜一般看待了,怎么当上了领导的啊?几乎没怎么客气地问:“你知道古人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知道啊。”

龚文晓差点儿无语,无奈地说:“那说说看。”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啊,就不说了吧。说一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还顺着杆上来真的了?龚文晓差点儿让茶水烫着,这不是关公面前卖大刀么?心里暗暗骂道:“到底是一个傻逼还是一个奇葩啊?”

“古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古人的智慧中,早已将人类的感性与理性看得一清二楚,二者利弊作了权衡。不难发现,理性比感性更有实用性,在混沌中建立了人类科学的秩序世界。而感性,它除了享受理性所创造的价值外,就是制造秩序世界里的不和谐音以及混乱……”

这不是拿自己当乡下人说起了鸟语吗?龚文晓还真的无语了,就在他向后面调头时,发觉他的高论竟然还吸引了独自坐在一旁桌边一位二十来岁小姑娘的关注。小姑娘头发上别着一个胶女童发卡……

“说吧,快说完。”龚文晓再也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说的太含蓄了,因为感性这种东西你也不能说的它一无是处吧,明确否定也不合适,就是垃圾也有垃圾的价值对吧?”说到这,卫辉自顾自地喝了口茶,似乎对龚文晓的反应毫无所察。

“接着说。”龚文晓看着对方,对面坐着的不再是一位傻逼,而是坐着一个怪物。

卫辉看了一下手机:“我想走了。”

“你没说完吧。这才聊了几句?”龚文晓急了:“两杯茶你知道多少钱吗?你要对的起这茶吧!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啊?”。

“古人说这话时,的确是心有不忍,所以我也不忍心说了。”卫辉说完,起身准备伸手拿包。

这下龚文晓迷糊了,玄了!伸手去抓卫辉的包:“是我请你,你还拿捏我胃口了?今天不说还真的不行!”

卫辉一把夺过自己的包:“你这是干啥?什么意思?今天这个帐我是不会付的。就是我不说也不会付。”卫辉将包在桌子上重重一搁。

“可你总得让我付的心里舒坦点吧,有一点同情心没有,今天我是钱在口袋跳了还是烧的慌了?他妈的怎么遇上了这档子事?”

“好吧,那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古人对人性是太了解了,用这句话宛转地告诉了我们,人类世界毫无真情可言……”

龚文晓第一次听人把这句话的意思理解成了这个样子,隐忍着半晌才接着问道:“你不会是怪物吧?怎么就没有真情可言了?”

“与你这样冥顽的人说不通的,你还是作家?水火无情的水字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水字,这下你明白了吗?”

这蛋扯的好象有典有据!

“遇到老同学了我买单,这就证明这世界是有真情的!难怪你不买单,原来你就是这样的人?”

“买不买单是另外一回事,没有真情就是没有真情!”

“有!”

“没有!”

“你什么人嘛?我建议你他妈的痰别喷到我脸上了!”

“我也警告你,注意你的素质,放尊重点,‘他妈他妈’你已说两次了,我只是不先动手别以为我不打架!”

也许正因为是同学关系,所以他们才还原了孩子们般的德行。他们的声音高了,立马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一时还真没明白过来他们有何恩怨。

“好你个冷血动物,怎么不回到原始社会去?”

“今天我是让鬼缠住了?听说你有很多女人,我就怀疑,你们那就真的叫真情?那不叫乱搞吗?”

“噫,你还会搞人身攻击?再搞人身攻击我就动手了。”

“没有真情就是没有真情!”

“有!”

“没有!”

“有!”

“没有!”

“呯!”的一声,龚文晓气极败坏地抓起桌上的工艺花,没控制住一下砸了过去。对方也越过了桌子,一瞬间双方相互揪住了对方的衣领……

既然是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在这个时间段有空喝茶,应该是有身份有素质的吧,围观劝解无效的人们这么想,于是提议用摔跤的方式较为公平,也很绅士,打架可以,别见红就行,扭成一团还真的不雅!

两人扭的相持不下。

“你错了,大叔。”

突然,一个女孩站了出来。

龚文晓与卫辉同时转向那女孩,松开了对方的衣领,然后面面相觑地看着同是大叔级的对方。

女孩说的到底是哪位大叔错了?

刚才旁边桌前坐着的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围着的人群,眼睛里闪着不易觉察的泪花,同时饱含着深深的失望……

那是一种能触及到人类灵魂的眼神。

14

卫辉是康华精神病院的法人,平时每次开会都要就“制度管人”的话题讲上“三个层面的意思”,每天上班都要在单位内部巡视一圈:看看哪块窗子的玻璃破了,哪里的水龙头坏了,哪个职工在串岗…… 这人怎么就这么招人嫌啊?最恨他的人可能当数住院部王主任了,因为他想有所进步,必须要过的一关就是法人卫辉了,背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这哪里叫的是个儿?不抽烟、不喝酒、不贪财、不近女色……还有点人味没有啊?真是不可理喻!脑子怎么长的?找他办点事还真的让人无计可施了!”

人性都有弱点,世上本无完人。完人是什么样子?令人想象匮乏。若有完人,人们不仅不认识,也一样不可思议!

传言,有一次办公室主任经过卫辉的办公室,当时新来的一个小护士找他要求安排宿舍,就听到了卫辉这样的话:“要宿舍就要宿舍,再动手动脚我就辞了你……”随后小护士就哭着跑了出来。

人们无语,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评价了,只能再次证明他根本就不是人。不过全院干部职工一致达成了这么样的一个共识:他生理有问题。除此以外,这个不是人的人就实在是再也无法宽恕了。

“人的欲望真的可怕了!现在很多男人有了点钱,有了点权就动着心思要过皇帝的瘾了,弄个三宫六院,想着法找老婆的茬离婚。若再说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男人不是好男人的确有点昧良心了!可是他呢?因为他是另类,所以就这一点来说,好男人这一块也没他的份。可奇怪了,不是好男人,为什么又能一直守着一个残废老婆,这个事情怎么解释得通?换了是别人早就离了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去了。唉,只能这样说了,要不是生理有问题,他怎么守的住?对于他这样的家庭,一个无要求,一个无作为,刚好相安无事,美满和谐……”

“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过夫妻生活,刚来的小护士没有摸清情况,想往枪口上撞,却撞上了个蜡头,勾引他那还不是逼着他出丑?”

下午,天空中下着雨。卫辉收了伞进了单位大门……

他依旧是巡视一圈再回办公室。经过一个科室门口,后面就有人小声说:“象大家都爱他样,还非要天天送的给大家看看,讨不讨人嫌啊……”

“你别说,让他当精神病院一把手还真的是绝配!若不是他当这个法人,再把我们这个单位叫精神病院怎么着也就有点儿别扭!”

卫辉打开电脑,查看新闻。腐猪肉大便水制作臭豆腐;老太太昏倒街头无人敢扶;亲兄妹房屋拆迁提刀砍杀;网友开房被洗劫一空……

李小东送一文件进来:“卫院长看新闻呀?”

“大惊小怪的就是新闻?”

李小东很是没趣地退了出来,想起上一次看到他将手上的一本《领导的艺术》往报纸堆上一扔,自语了一句:“艺术、手腕、智慧,简直愚蠢至极!”在门口,他想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返回问了一句:“为什么?”

卫辉望了一眼:“没和你说话,说了你也不懂。”

李小东自讨没趣,气的快无话可说,但不想就此算了:“那怎么就不愚蠢至极了?”

“本能死了。”

李小东只好退出,他真的没懂,再次证明这个人没法沟通……

外面的雨好象越下越大,卫辉看了一下时间,拿起了雨伞准备下班,尽管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这对于职工是不允许的,可对领导来说却行……

经过门诊一科室时,有四五个串科的人在里面。他没打算进去了,只要他走进去,一句话不说,人们也会象老鼠见了猫一样四散。离下班不早了,雨天也没什么病人,串科的人大不了什么无聊就聊什么了,对现实没有半点痛痒的影响。他可怜这些人,这都是些对时间束手无策的人。

“才公安局司徒警官与姜警官来住院部查看了男性病人,是不是找前些时那个强奸女学生的人啊?是精神病人干的?”

“亏他们想的出啊,怎么不去排查一下街上的叫花子?我看是他们蒙了找不到头绪了吧。对了……”

“怎么?”

“怎么不把我们单位排查一下?”

“你什么意思啊?”

“哈哈,我是说要查的话,我们这除了女人以外,第一个能被排除嫌疑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一阵会心的笑声。卫辉从这会心的笑声中知道他们排除掉的人是谁。人们意识不到中伤一个人是有成本的,就这样的图嘴皮上快活,人生再无乐趣了吗?回答应该是没有乐趣,所以他原谅他们!

有人有异议:“可是好象不能把他排除吧?有一次上厕所,有人好奇就特地留心地看了他下面。”

“小老鼠吧?”一个女人吃吃地笑。

“什么呀,若是让你个女人看到了,那你晚上还睡的着?”

卫辉觉得人类真的太丑陋了,无聊了,空虚了!他没有憎恨,也没厌恶,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不能与之为伍的程度。

“照你这么说,那还不能排除他了?”

“肯定不能排除!”

“啊,还真没想到他居然在党内潜伏了这么多年,在男人堆里隐藏的还蛮深的!不仅男人没发现,也把我们女人给忽悠了。”女人感慨完后,突然又想起反驳的理由:“有一个傻子接了一个媳妇,傻子的东西倒是没问题,可就是不与媳妇同房。老子就问,怎么不与媳妇睡了?傻子说,不能和媳妇睡,她有个东西夹我,你不怕夹掉了你去……”

人们又一阵下流地笑。

“所以说还是应该把他排除掉的。”女人笑完说。

“可我说不能排除是有道理有原因的。”

“什么道理原因?”

“看一个女人漂亮不漂亮不是要盯着她的脸蛋看,而是要看她周围男人的眼睛。看一个男人呢,他拔没拔过枪,这就要看他周围有没有女人中枪躺下……”

……

雨似乎越下越大,街上行人匆匆,渐行渐少……

“……周围有没有女人中枪躺下……”

卫辉站了下来,不安地四周看了一下……

有一天,在上班的路上,有一个女孩很象是在哪儿见过。可在哪儿见过呢?他想不起来也就没再想了。但后来这个女孩不仅在他上班的路上,也在他下班的路上不时遇见。难道她的家与自己的住处很近?她上班的地方与自己的单位很近?上下班都在一条线上?同路也是有可能的。

他想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不证实则可,一证实则愈发奇怪了。他每次回头去看跟在后面的女孩时,女孩就转身往回走!他开始的想法是,再怎么奇怪的事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但在反复如此之后,他渐渐开始难以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了,到底是怎么了?

他很难相信,这个女孩跟踪了自己。然而观察的结果只能证实:他被这个女孩跟踪了。

难道门诊串科的医生们议论的是这件事吗?可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也没有说过任何的话,更没有任何的接触。

在妻子车祸之后的一段时间,他常做恶梦,总感觉有一双眼睛盯着睡梦中的自己,而醒来必定是出一身冷汗。被人跟踪让他想起了做梦的情形,跟踪着自己的人让他联想到了黑暗之中盯着自己的眼睛。

此时,他确定了没有人跟着自己,稍稍放松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可能是雨太大了,所以跟踪才消失的吧。想到这,这场雨反倒让他有点儿安祥,那提着的心可以放下了。天暗下来的非常快,时有闪电掠过。可就在心刚放下,又一道闪电掠过时,他突然看到了街对面有一个人影并行着。一个人影本来不至于让他紧张,可下这么大的雨,街那边的人怎么就没有打伞或是穿雨衣呢?太奇怪了!

没有打伞或是穿雨衣也不是不能解释的。

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向那人影望去……

淋了雨是常有的事,但不跑就反常了,那个人居然没有奔跑。

他试着走走停停,那个人也走走停停……

又一道闪电,他看到了那是一个长发的女孩……

“难道又是她?”

他莫名地有点紧张了。

雨一直在下。他看了一眼前后,行人还是有的,只不过都行走的很快。车辆溅起的水花很高,车辆似乎都在加速。

他站了下来。即使打着伞,就这样站在雨中,这正常吗?那该怎样呢?他无法再忍受了,决定过到对面去确认一下。如果是那个女孩,就可以当面问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你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

走到马路中央时,一阵风来,雨伞被吹翻,一不小心,雨伞脱手而出,他整个的人淋在雨中。雨幕让他无法睁开眼,他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那女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卫辉前后左右地寻找着。怎么可能,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哪里去了?女孩会不会掉进下水管道里去了?不对,应该是藏在下水管道。就近就有一个下水管道口,但那铁盖子盖的很严。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控制住自己想要掀开那铁盖的冲动……

他感到莫名其妙,感到好笑,感到恐惧……

“你他妈的在路中间找死呀?”一辆车擦身而过,路面的水溅了一身。

都这种情形了,他想自己是不是快疯了,还是已经疯了?

四周无人。

雨幕中,他觉得无人更好,疯与不疯又有什么区别?自己可以做一件事,那就是抓狂地嚎叫……

他嚎叫了,只是叫声让雨水覆盖了,同时感到鼻子有点堵塞……

15

龚文晓蹲在大街上的公共厕所次数多了。他蹲了下来,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不知道是平静了,安慰了,还是悲哀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那就是生命若有相当的时间是在厕所静止渡过的,该如何去想象人生?

女厕所传来了对话声。

“现在的孩子好难管啊,与父母说不上半句好话。”

“我家孩子整天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上网,与外面没个接触,你说急不急人?”

“孩子就是来讨债的,哪能让人省心呢?有的孩子在家里呆不住也急人,深更半夜在外游荡,搞些什么家长根本就不知道。”

“家长都干什么去了?”

“打牌呀!有些照看孩子上学的妈妈,孩子一上学,妈妈余下的事就是打牌了。”

“牌有那么好玩吗?”

“开始是打发时间,无聊嘛。后来无聊久了,久而久之就专业了,慢慢就敬业了。”

“哪来那么多钱打牌啊?”

“还不是男人的钱。若是自己的钱,输了怎么会不心疼?打大了就多找几个男人呗。不过这种情况普遍之后,一切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这种情况一流行,还真就有人怕落伍了……”

“那不管孩子了?”

“管什么?年里的事你知道吧,有个女学生下自习后被人强奸,妈妈第二天才知道,好了,这下急了,慌慌张张才报案,你看这妈妈当的?那些打牌的,惦记着的不就是那一牌胡下去嬴的那几个钱?”

“乱搞还是真的强奸了啊?我可听说过现在的女孩子哪把那当回事啊,野的很!”

“谁知道?今年开学后的一个晚上又一个女学生被强奸了,娘儿俩没法见人就自个了断,这还不够警钟的吗?可是……现在再好了,妈妈们都慌了,大街小苍沸沸扬扬的。不过,过一阵子妈妈们就忘了,还是会回到牌桌上的……”

“太可怕了吧!不过我们家是男孩。”

“可我们家是女孩啊!弄的人心惶惶的……”

……

如果屙了一丁点儿屎,龚文晓就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无聊、猥琐、自惭形秽了。厕所里听到的事,这在以前上厕所时就已听到过。他没用手纸,提起裤子,出了厕所……

走上自己住所的五楼,他掏出钥匙插进孔里停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对门。对门住着搬来不久的白素素和她的女儿。以前他们常会在门口放垃圾遇上,他点头,对方会羞涩而微微颔首,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确定那猫眼后会否有一双眼睛。

开门,他径直在卫生间蹲下,虽然屙不出什么,可感到内急;虽然不内急,可是习惯了。无法超越自己与江郎才尽是没有区别的。感觉江郎才尽,担心会有才思枯竭的一天,这对于作家来说很正常,可于自己这状态正常了吗?

有次,他带了自己写的一首叫做《珍珠》的小诗到一家刊物的编辑部走动,接待他的编辑刚好不认识,是新来的。编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呵呵,42了。”

编辑笑了笑说:“听说过82岁中状元的梁颢吧,姜太公82岁还在钓鱼呢!杨振宁老人家82岁都娶了一个28岁的大学生……”说着表示理解接受地摊了下双手。可能他见过的文学爱好者太多了,那都是些忠于文学苦逼着单相思清纯的热血青年。

龚文晓笑了笑。

“实际爱学习的人很多。”

“为什么爱学习?”

编辑可能觉得这个问题愚蠢了,没有理会:“我的父亲到现在还在坚持写日记呢,常拿出来晒给妈妈看,妈妈佩服的不得了,引得小区的老太们都围着他俩转。我说妈妈也真是的,也不提防着那些小老太,很多都是单身的!呵呵,不过那要叫我写我也的确哭不出来啊。”

“怎么了?”

“你见过半文言半白话的日记吗?不时还引用一两句毛泽东的诗词语录。对了,现在流行什么网络词了?发展太快,都记不住了……”

“给力,神马都是浮云,此处省略,你一养猪的怎么干出了狐狸的事……”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相当关注社会发展的嘛,难为你也知道这些。就是这样的网络词语居然也被他用到了日记中了。人到了年龄有点寄托不空虚,好事,好事!”编辑笑过之后,回头看了眼桌上的诗,皱着眉:“诗也不好弄啊,有的诗很难看懂。”

“是吗?”龚文晓真的不知道诗还有什么难的,感觉有种东西在心里开始漫延开来,人有很多时候是想哭的,只是更多的时候,生活并不让你哭出声来。

“因为写的人自己也不懂啊。”

“为什么?”

“因为他们看别人的诗不太动脑筋,你想啊,这世上还有谁愿意去了解谁,理解谁,包括这个社会?当然也包括诗,都在等别人来了解自己——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诗就是让人看不懂的这个样子,最后自己写出来的诗自己不懂别人不懂,这样是不是更象是诗了?象!这样的诗填充版面,畅通无阻。对了,就象我们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大街上照样穿行……”

“是吗?”

编辑起身度步,将手放在龚文晓的肩上:“文学不是粗活,不是一般人可以玩的,这跟块头大,有力气不沾边的。你不妨试着写点风景之类的散文,可也不能脱离现实,当下什么话题流行就对着那些玩艺儿发一下感慨就行。过去文学作品塑造的是高大全形象,现在都写高富帅了,不过还有意思吗,有各自的脑子没有?过去是样板戏,现在是偶像剧、商业小说……”

悲哀这种东西一遇刺激就会在内心中疯长,龚文晓再也坐不下去,就象无法忍受内急一样。

“你脸色很不好啊,生病了吗?”

“我想上趟厕所!”

卫辉在他脑海里弹了出来。他很想同学一起坐坐,那会忘了上厕所这回事,可他不会再去找卫辉了,也不知卫辉何时能够来找他。

对门的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门的女人叫白素素,即使不接触,这个人已走进了他的心中。白素素的名字给了他一种淡淡的感觉。淡淡的什么?——淡淡的情绪?淡淡的芳香?一个身为作家的人竟然形容不出来!这就是白素素的魅力!她的皮肤太细腻了,很白很白,青青的血管就象冰面下游动的小鱼。还有,她为何总有一种羞涩的表情,应该四十岁过了吧?这种年龄还能有羞涩,就如同老太太脸上还有红颜,太少见了!龚文晓原来栽种过含羞草,总忍不住要去碰触那叶片,当看到那叶片在轻轻的碰触中卷缩的样子时,觉得它也就是这个世上最美的花草了。

想起以前有过的大大咧咧的女人,那是你让她脱光还要与你“谁怕谁”赌狠的女人,龚文晓蹲在便池上想起来都羞愧难当,恨不得挥刀自宫。

他觉得那次在宾馆里与那些女人分手是对的,必须的。他把那两个姑娘叫到了宾馆,最后一次一人给了几千元,没想到人家拒绝了。他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更没想到的是,在结束他们之间交易的最后,那两个姑娘提出免费同他一道玩一次“三飞”,他感动了,当然也拒绝,不能让姑娘的高尚衬托的矮了下来。与两个姑娘之间的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可没想到通知晚半个小时再到的汪兰提前赶到了,与前面的姑娘碰个正着。汪兰流泪了,没想到他有这么多女人,比她年轻不说,那都不知漂亮了多少倍。她大骂他是禽兽,抖出一些调情的话来:你说女人身上有灵感我让你又摸又捏,你说用下半身思考我就配合你,敢情你搞女人是写书呀?又摸又捏的你说前戏叫铺垫,糊弄人说情节曲折就需要变换姿势,动作快你说故事要有高潮,歇会儿你说在打个顿号,奈不何了就打句号,还一次叫写了一章……

“垃圾见的多了,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垃圾!”汪兰最后骂了一句。

“一个伟大的人都有着平凡的欲望,而垃圾也有着伟大的心灵吧!”这句话是他龚文晓当时回答的。

现在想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一句想让汪兰理解或者原谅的话,还是一句想让自己坚强起来的话。

楼梯上有脚步声,接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道:“妈,我回来了!”

这是白素素的女儿放学了。

他提裤子猛地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

走到门前从猫眼望出去,白素素让放学了的女儿进门,在关门时,向龚文晓关着的门望了一眼。

16

华灯初上,夜色柔和。

龚文晓发现白素素就在马路对面,对方也同时发现了他。他们相向而行,中间隔着涓涓的车流。他感觉夜色相宜,让心处于静静的状态,就连隐隐的不太安分也要排除在外。估计对面“淡淡的”女人也是这样的。她的脚步很缓慢,如果是准备晚上去接女儿的话,已让人感觉到接女儿下自习已经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散步了,而不是走路。

他们并行着不时地望一眼对面。他打了一个手势,白素素也轻轻地挥了下手。

龚文晓有一种若即若离浪漫的感觉,令人回味。他想对方也是这样的。

在再次对望后,龚文晓觉得应该喊一声了:“哪里去呢?”

“走走。”对方回答。

“是应该散散步。”

“是的,散心。”

他们中间隔着车流,这样对着话,并没有觉得有要走到对面去并行的必要。

走了快一站路,他们再没说什么。白素素示意了一下,大约是接女儿的时间尚早,想自个儿再转一圈,要走另一条路了。龚文晓又想到了对方的羞涩,直接去了一中的方向。

学校灯光下的一面墙报上有篇《妈妈》的作文旁附有白素素女儿的照片,名叫王佩文,高二三班学生。作文的辅导老师名叫曾坤。

龚文晓点了支烟看了起来,在王佩文的眼中,妈妈是恬淡的、文静的。

“妈妈是如此恬淡,却感觉她微微的挣扎,好象人生就是一个沼泽,总想要挣脱,但逾挣扎,就会逾深陷,所以是微微的,就象她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静静的……”

龚文晓在墙报前抽完了第二支烟。然后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一个教室时,刚好听到上课老师在念一首诗,大约是一堂有关诗歌的语文课吧,龚文晓悄悄站了下来。

“也许那么的微小

你看不见

但你看见了珍珠的光泽

光泽很残忍

同时又慈悲

珍珠一亿年

伤痛一亿年……”

老师就叫曾坤,很年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诗朗诵的很有激情。

学生中大部分人在玩着手机,有的同学在相互地打趣,有两个坐得很近的男女学生甚至搂着腰,一个同学观看着纸盒里一只壁虎慢慢爬行,更有伏在桌子上睡觉的,口水打湿了作业纸……

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个漂亮女生名叫罗红秀,她正微侧着身子对着讲台上年轻的老师练习放电……

龚文晓重新观察着年轻的老师。老师长的十分的帅气,但区别于帅气男孩的,是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挥之不去的忧郁。对于“放电女生”,老师几乎熟视无睹……

这情形任谁见了都会惊讶:学生老师居然能这个样子地相安无事?奇葩老师遇上了奇葩学生?

那么这课是上给谁听的呢?更难理解的是,诗朗诵的激情又从何而来?

王佩文就坐在教室中,倒是在很认真地听讲。

老师的激情似乎能理解了,只要有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老师讲课的激情就会保持下去。

“有的学生不能用自己的心去理解一首诗,所以诗给他的印象就是华丽的词藻和晦涩。这个印象也就成了第一印象,成了他对诗最直接的理解了。实际上,功夫是在诗外的……”

与王佩文同桌的是耿露露。她长的有点儿早熟,拿着手机聊着QQ,轻声地对王佩文说:“他又找我了!”

“中国人不认识中国字,有人吃惊吗?”曾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个与“白”相似的草字,那是“爱”的草写体。“光泽很残忍,同时又慈悲?理解吗?中国人听不懂中国话一样也毫不奇怪……”

王佩文微侧地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另一侧后排的古同乐男同学,据说是位局长的儿子,他双手正做着抓捏的动作。王佩文不明白那动作的意思,看到耿露露低头看了眼平时难以为情总想遮遮掩掩的胸脯,顿觉恶心,压低声说:“别理,流氓!”

“哪有啊?”耿露露意思是自己没理。

“忘了开学后隔壁班女生出事的事了?小心!”

“不会是他干的吧?”

“谁知道?”

“听说有女生和他睡觉,他喜欢拿出来炫耀的,学校有好几个女生和他那个……”

“是吗?”

“所以你放心啦,我是不会和他好的……”

“不许交头接耳!”曾老师拍了一下讲桌,朝着王佩文这边望了一眼,然后接着讲:“珍珠一亿年,这个同学们应该懂的吧?那伤痛一亿年懂了吗?不懂?这就要看前面两句了,光泽很残忍,同时又慈悲。残忍和慈悲是矛盾的吧?然而却又是统一的,所以它给人的感觉既不是残忍也不是慈悲,是什么?是纠结。为什么对一种事物总有两种或更多的看法……”

正在这时,两位嬉戏的同学相互用纸团砸向对方,一没收敛正好打在讲台上老师的脸上。

曾老师停了下来……

“妈呀!”放电女生吓的一声尖叫,起身冲出了教室。

曾老师并没有怒不可遏,而是重复了以前的一句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但他扬起了手中的书……

王佩文急了,双拳紧握,偷偷做着“不要”的动作,好象老师就要与同学火拼了,老师一定会吃亏的。

书飕地飞了出去……

教室终于静了下来……

“要多久才能长大?”说完,曾老师走到王佩文桌前:“把手机交出来……”

他接过手机,关掉了手机后递了回去:“以后上课不要玩手机……”

王佩文偷看了一眼周围,同学们纷纷偷偷将手机往不同的地方藏起来……

下课后,王佩文开机,发觉编辑完后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发出去的短信竟然已发送了:“别生气呀,老师你好让人担心啊……”

放学后,接孩子的父母人头躜动。白素素准时地接到了学校。她们母女两人一起走着。离开大马路,要穿过一条叫破巷子的偏僻小街,从名字上就能想象这条街的状况。王佩文不时地往后看。

白素素好奇地问:“你看什么?”

“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白素素转身看了一下,远远的好象是龚文晓的样子,问道:“你怕什么?”

王佩文说:“我不怕,即使妈妈不来接我,曾老师也不会让我单独一个人走的,会送的。”

“是没什么好怕,到处都是人。”白素素再次转身向后看了一眼,龚文晓跟在她们后面——她感觉即使自己没能来接女儿,龚文晓也会来帮自己接的——她没有注意到龚文晓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人只是一个影子,很有一些给人奇怪的感觉。

那个人就是司徒永。

17

班上又是闹哄哄的,自习几乎没一个人干着与学习相关的事。王佩文的学习成绩不是前几名中的第一名,却是学习态度最端正的一个,可这会儿也在玩着手机,只不过是在看一篇网络爱情小说。

耿露露问:“你的作业做完了?”

王佩文边看边应答着:“大家都不做我也不做。老师不在,放松一小会没事吧?”

“那你看的什么?”

“爱情小说啊。”

“你不会恋爱了吧?”

“哪有啊,我不恋爱的。”

“难怪你成绩好,可读书真没意思啊。”耿露露感叹,接着问:“大家都搞恋爱了,你不搞?”

恋爱在成年人来说,是一种严肃的事情,但学生说得再怎么认真,还是让人觉得儿戏般可笑。

教室里大胆的女孩都在打情骂俏,闷骚的双手手指则在手机上飞快地按动着,王佩文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回答:“你看小说里写的这位老师多酷多帅……”

“王佩文同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耿露露吓了一跳,回转身来,发现曾坤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后面,也不知站了多久。

跟在老师后面,经过罗红秀桌前时,王佩文一个趔趄,发觉是罗红秀从桌子底下伸出腿绊了一下。她冲对方做了一个鬼脸,朝耿露露看去,耿露露已吓的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曾坤平时很少对别的同学发脾气,若是对别的同学发脾气了,没有一个不怕他的。他唯独爱发王佩文的脾气,可是王佩文却不怕。去老师办公室,她似乎还挺开心。

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

“你知道我是很看好你的,爸爸那么有钱,妈妈是一个有素质的知识女性,他们都是那么地爱你,这是一个多么有利于孩子学习成材的家庭环境。你要对的起父母……”曾坤老师并没有看站在他身边的学生训着话。

“知道知道!”王佩文一旁调皮地点着头,在老师面前一反同学中给人文静的印象。

“你知道老师的骄傲是什么,安慰是什么,老师最爱的是什么?”曾坤停了下来,看着一旁的学生。

王佩文手指点着自己绉着的鼻子:“不会是我吧?”

曾坤看着学生,有一会儿差点被萌住了,不过只是呆了两秒钟:“一个好的学生,就是老师的骄傲和安慰。自习时间你看什么小说?你能不让我失望吗?学习努力点、用心点!你必须拿第一名,各科成绩拿第一名!”

“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王佩文鼓起了勇气。

“什么?”

“为什么?你爱我吗?”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曾坤一愣,他马上忽略了这个问题:“没有老师不爱学生的,老师也只爱学习成绩好的学生。”

“我说的爱是,是……”王佩文好象很难表达清自己的意思,脸也急红了,同时十分地害羞,用手在桌上的一杯水中醮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了起来,估计已用了她全部的勇气:“是包含这个字的爱。”

曾坤看了一眼,那是一个“性”字。有位老师走了进来,曾坤将桌上的一本书无意地磕碰了一下,那个字不易觉察地被盖住。

那位老师拿了备课本向外走去:“这位同学也调皮了?”

“这样的环境,都给带坏了。”

王佩文得意地窃窃地抿着嘴,低着头从刘海下看着老师。

待那位老师走远,曾坤再也忍不住地沉下脸来,语气严肃冰冷:“王佩文同学,你不要自作聪明,这也不是你一个学生该对老师所说的话,你给我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以后上课了不准搞小动作,不准给老师发信息……”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那么多学生,你只对我一个人严厉?为什么下了自习经常借口送我?你每次失恋了我都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

“住嘴。”曾坤恼怒地大喝一声音。“太放肆了!你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王佩文泪水在眼里打转,委屈而倔强地小声道:“那等我长发及腰……”

曾坤武断地打断:“住嘴。记住你是学生,我是老师……”

王佩文以前只是意会与老师之间的交流,至此,觉得话已出口,已无所阻挡:“小说中老师与学生怎么就恋爱了?班上的女同学们都有自己的男朋友……”

“她们那叫的是儿戏,你懂什么?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能学她们……”曾坤手指颤抖,突然觉得说下去只是给对方进一步纠缠的机会:“记住,不准你看网络小说,不准读书谈恋爱,滚出去,滚!”

“凭什么我要拿第一名,以后再也不要你送我了……”王佩文哭着跑出了老师的办公室。

王佩文知道自己爱上了老师,老师是那么帅,对自己又是那么好。看那篇网络小说时,与其说是小说吸引了她,不如说是小说的男一号吸引了她,与其说是小说中的男一号吸引了她,不如说她探究着自己的老师,那小说让她相信老师是爱她的。她今天说了,也是平时老师容忍她调皮的结果。可是,今天老师的话让她不敢确定老师是爱她的,让她伤心了。

她没有回教室,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可以让这个小姑娘疗伤,她向教室这层楼的楼顶跑去。

这楼顶,平时是没有人去的。她第一次去到这个楼顶是去年快放寒假的时候,那会儿已下了自习,而教室里还有学生打闹,她有道物理题还需要想想,想通后再回教室解答。她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偶然发现顶层那道铁门是一把虚锁。

“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好难啊!”

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在楼顶,仰视着星星,夜空真的好美。她记得曾坤老师说过:“你觉得眼前一切很美时,那时你的心也就很美了。反过来说,你觉得心情不美时,眼前的一切并不美。”她觉得心情很好。

“以后就是我的领地了。”她美美地想。以后谁与自己好,就可以带那个对自己好的人一起分享这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但这里不是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一个声音让她吓了一跳。难道还有别人知道这个地方,有人将那锁故意弄坏的?

那声音象是来自于地狱。

那是人的声音。

她毛骨悚然,悄悄地爬了起来,鼓起勇气胆怯地接近那声音,那声音来自一个男孩子。她没想到人间还有这么痛苦的声音,这是她稚气未泯的弱小心脏不堪相对的声音,泪水一瞬间溢满了她的眼眶。她害怕了,想要逃走,但却无法转身,也没能前进一步。她的老师说过,“面对比你更痛苦的人,你是强大的。”她移动了脚步,感觉自己的内心一定是强大了起来。无论对方是哪一位同学——她想应该是位同学,她要找到他,给予他抚慰,决不能弃之不顾。

她看到了那位同学,对方正跪在地上,可以感觉整个身子让痛苦强烈地扭曲着,而那无法辨别的声音则是被痛苦同样强烈扭曲了的哭声。

她轻轻地走过去,将对方的头轻轻地抱在了怀里。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象是从天而降的小天使,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无论多么深重的苦痛,都会溶化在她小小的怀抱……

跌了一跤或是被人瞪了一眼都会哭或伤心的孩子们,痛有那么痛吗?

对方的安静只是一个瞬间,这个瞬间在对方应该是比一个小时要长,随即象是伤口被一个抚摸碰触到了,疼痛令他醒来,恐慌地挣脱开来,象是一个吓坏的孩子自卫似的猛地将她推倒在地。

就在忍着痛抬起身子时,她惊呆了,终于看清对方。对方并不是同学,而是她的老师——曾坤。她不知所措。

曾坤使劲地摇头,象是要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吼道。“你不好好地复习功课,到处乱跑什么?”

她不知道老师这是怎么了,听到吼声,只是一个劲木然地重复:“老师、老师、老师……”

也许是这一声声的重复强调了对方的身份,曾坤完全地清醒了:“你走吧,老师的事不是学生该管的,也不是学生该评说的……”

“别吓我,别吓我……”反过来是她被吓坏了,嘴里只是不停地喃喃着。

“没事,没事,老师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悲从中来,不能自制……”

两天之后,她听到有女老师说要给曾老师介绍女朋友,呆了很久。

时隔几个月后的一天,记得那是开学后的事,王佩文又去到这个楼顶,同样是晚自习时间。一上楼梯,轻轻打开虚设的锁,她又听到了一种声音。与上次不同的是,她听不到其中的痛苦,但是,却能感觉它同样来自于地狱,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毛骨悚然。

这一次她看清了是曾坤站在那儿。他正在仰天大笑,但又象是惧怕惊动了老天,强压着自己的笑声。对方同时看到了她。

“老师你又怎么了啊?”她眼中充满惶恐。

曾坤不小心又短促地发出了一声那种笑声,面部带着微笑——这微笑是她感觉出来的——说:“没事,刚好今天又想起了往事,只是这次想通了,不禁喜从中来,所以失笑……”

现在,她再一次来到这楼顶,因为这里可以放心地流泪,也可以放心地笑,就象老师那样。推开那道门,她向堆放着的一堆杂物走去,却突然停住了脚步,难道事到了自己的身上,尽情地哭或笑就不允许了吗?杂物堆的另一边有动静。她奇怪了,杂物那边有人?这次又是什么人?又在那里干什么?

18

“露露,你的这个好大啊!”

王佩文听出是古同乐的声音,可是他说的什么呢?她低头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脯,那里还很小。

“别摸,你叫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啊?”声音中发着颤。如果不是古同乐叫了露露的名字,真的很难相信那就是她的声音。

“你已经跟我来了,来之则安之。再说现在是晚上,没人看的见。”

“那好吧。你为什么要摸它?”

“我看看是不是我刺激,你也很爽。是不是男孩都爱摸,女孩子也爱人摸。”

“这我哪知道啊。”

“那你爽吗?”

“你要我说真话吗?”

“肯定嘛。”

“一点点啊。”

“不过我又听人说了,女的这个大是让人摸大的,你的这么大……”

“你什么意思啊?你的话让我难过。”

“算啦,只不过说着玩的。要真是别人说的那样,我想男的要是没有两个换着摸,不就让女的一边大一边小了吗?那别人一眼不是就看出来了吗?不说也知道有人摸捏过呀。”

“亏你想的出来,下流。”

“要不是摸大的,那就好了,摸了别人也看不出来。”

耿露露口里发出一种怪声音:“我难受。”

“哪难受?假的吧?对了,虽然女孩子被男孩摸了看不出来,可要是和男孩子睡觉了,那就知道了……”

接下来,杂物堆那边的声音小到已听不清了,而发出一些类似于撕扯挣扎的声音。王佩文猜想古同乐是不是正在准备实施进一步的企图,那么耿露露愿意了么?若是对方发现这种事让自己撞见了,一定会恨死了撞见的人吧?自己居然听了这么久,这是不是不太好,算不算偷听呢?她觉得恶心了,轻轻地移动脚步向后退去。可是,如果耿露露受害了怎么办?耿露露也不是什么坏孩子,与罗红秀比她应该算是乖孩子。该怎么办?若不是自己遇上,就没人解救了,耿露露一定会惨了。

“别,别,聊一会吧。”

“你知不知道五中前两年有女生下自习后被人接宾馆去了?”

“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你想什么?是不是想那样?放手。”耿露露的声音透出害怕来。

“怕什么啊,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动过我看了就知道。”

“不能看,羞死了。”

“不让看就是有人动过。是不是也卖了?”

“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那看吧。”

王佩文急得团团转,正无计可施时,进退两难,没想到一脚踏上了一个易拉罐。

杂物堆那边随着易拉缺罐发出清脆的响声突然地静了下来。王佩文吓坏了,仿佛不小心做了一件尴尬的事情,本能地蹲了下来,时间象似突然地静止了。

半晌,古同乐从杂物堆那边战战兢兢地露出头,发觉蹲在地上的黑影好象是一个女孩,出乎意外的是好象比自己更害怕,这才走了出来。

王佩文被一脚踹倒在地。

“过来,原来是这贱人。”古同乐发现竟然是王佩文,喊过来耿露露,回头解开裤带。

“你要干什么?”王佩文害怕了。

“放心我不会怎么你,看你一马平川,我也不感兴趣。”古同乐用裤带将王佩文的手缚住,然后身上到处摸索着,好象要找一样东西。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耿露露的身上,一把拉过耿露露。

“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借样东西。”

“你疯了吗?”

古同乐从耿露露的身上扯下胸罩,转身用胸罩堵住王佩文的嘴。

耿露露拉扯着古同乐,担心他做出什么伤害王佩文的事来:“你想怎样,她是我的好朋友啊。”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事啊!”古同乐的确不知道还能将王佩文怎么样,突然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了地上: “再怎么办?”

耿露露也坐了下来,埋怨道:“都是你无聊害的,再怎么是好?”

“我也不知道。”

耿露露看着古同乐:“那还是解开吧。”说着替王佩文解开,将胸罩重新穿回身上。

王佩文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沉默。

耿露露央求着王佩文:“你说一句话啊,这样好急人。”

“那说什么?”

耿露露:“我们是朋友吧,我是你的同班同桌,你说是不是?”

古同乐:“我平时也没得罪你,人是有隐私的吧?”

王佩文:“我可以走了吧?”

“说清楚再走。”

“快下自习了,我答应替你们保密,再可以走了吗?”

回家的时候,妈妈又接来了。走进破巷子时,王佩文回头看了一下。她又看到了对门的叔叔远远的跟着

龚文晓这次注意到了后面有人跟踪,首先他想到的是曾坤。他笑了,难道曾坤对自己不放心?

他没有想到那个人是司徒永。当然,司徒永也不知道曾坤悄悄地跟在自己的后面。

19

卫辉一出门就开始不引人注意地留心观察着身后和并行的行人,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奇怪的是,这不但没有让他安心,反而失望了。当初那个女孩跟踪自己让人快要抓狂,现在不在身后也一样让人要抓狂?一切没有异样,他却已不是原样了。他期待能被再次跟踪,那样不管有什么事才有可以当面说清的机会。曾经那样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吗?是的,自己的生活一直平静如水,不曾发生过什么,现在,他感觉生活正在改变,奇怪的是这种改变自己竟然是无能为力的,当然也是莫名其妙的。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啊?还是犯冲犯煞了?

即使女孩不再跟踪,他想也一定要找到她,解开自己的困惑。他早就明白这个世界是不正常的了,可不正常的世界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不同了,他对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开始有了探究的欲望:它为什么不正常?

他感冒了,偶尔咳嗽。知道自己该喝“三九感冒灵”冲剂了。自实行国家基本药物制度后,这种药一般医院就没有,只有药店可以买到。上班途中的一条小街有家药店,平时总没去过,他走了进去。

药店买药的人好象很多。

卫辉拿了药付费准备离开。

“人真的是弱不禁风啊,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让人奈何不了!”

“若是人不感冒,那才叫的可怕吧?”

“怎么这样说呢?为什么?”

“就是机器人也会有电路短路,镙丝松动等情况吧,何况人呢?”

“是这样吗?”

“当你男朋友吻着你抱着你,然而他却是一个机器人,你可以想象那情形吗?”

“若是人一点预防、抵抗能力也没有也很可怕呢……”

“不!”那卖药的女服务员咳嗽起来。

卫辉停下了脚步,警觉地扭过头去,可是对方戴着口罩和护士帽。

女服务员应该只有二十岁刚过,正看着卫辉扭过头来。

他看到的只有对方的眼睛……

现在,他每走几步就要观察一下前后左右。在这之前跟踪之后,他是每到一处,都会不由自主地留心寻找着那个女孩,她是干什么的?

早上的人流中,那个女孩又出现在他的身后了,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能再让她溜了,必须要逮住问清楚她到底是怎么了,不能一直是这个样子。

卫辉突然发力,转身向那女孩子冲去。

对于卫辉的突然举动,行人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纷纷避让。

卫辉大口地喘着气,在人流中站了下来,四处张望,女孩再次象以前一样不见了。他实在无法再忍受,感觉快疯了,将手上的皮包狠狠在砸在地上,大声地吼叫:“别再跟着我!别再跟着……”

人们先是对他那突发的奔跑进行了猜测,是不是遭遇了抢劫?现在听到这喊声莫名其妙了,因为并没有人跟着他。

他搜寻着那女孩,扫视着四周的人们,发觉周围行走的人们都静静地站了下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就象是看着一个怪物,一个疯子。

难道自己真的已经疯了?

他以前受到过很多异样的眼光,但从来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对,更谈不上不可忍受。他在心里说,必须要冷静下来,也许自己刚才看到的只是幻影,只不过是一个幻影而矣。不能让那个女孩弄疯了自己,不能让人们感觉到自己已经疯了!

他借故蹲了下来,若无其事地系着鞋带。

眼前是一个地上书摊,他镇定地随手抓起一本书,装着十分的悠闲,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买上吧,二次元世界很精彩的。”

“找得好苦啊,总算找着了。多少钱?”他的心诚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但那是假的。

摊主只要结果:“难得你有这种爱好,便宜点就十五元。”

“贵了点。现在工资太低了,这是三个早餐的钱啊!”他想,这又哪里是他干的事呢。

“那这一本你也拿上,猜你也喜欢的,还是十五元。”

“这还差不多,那就拿上吧。”卫辉妥协了,从脚旁找着他的包,掏出钱递了过去。接书的时候,他抬起头偷看了一下周围:行人各自匆忙。已没有人注意着他,世界早已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回到单位,一上楼梯就有一名医生眼尖地指着卫辉手上的书恭维道:“难怪卫院长知识渊博,兴趣真广泛啊!”

“加强学习嘛。学习,业务之外的书多看一点是有好处的。”

看着卫辉上了楼,医生低语:“怪物!”

卫辉在办公桌前坐下,将书往电脑边一放就愣住了。自己买的是两本动漫画册,一本是日本《美少女太空征战记》,一本是《美猴王孙悟空》……

他呆了很久。

他不想街上的人将自己当做疯子,也努力了。可努力了就正常了吗?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奈,而且说不出来。

打开电脑,他查看了二次元的词条,接着查看了三次元词条,再接着查四次元……

总算明白了次元是怎么回事,自己的世界是几次元呢?

他感觉到有种力量的存在,这力量来自某种未知。正因为未知的存在,他感觉自己好象存在于N次元的世界,这让他恐慌……

该怎么办?当务之急是得正常起来,必须忽略那个女孩,不去理会所谓的跟踪,注意力要从这件事上移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在精神病院要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人这是一个难题。

他到水龙头下洗了把脸,将自己恢复过来。冰凉的水效果真不错!

坐下来,他特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或许可以听一首歌曲,看一幅优美的风景图片——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只是动了一下鼠标,竟然点开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眼前照片上的女孩就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女孩。他喊道:“李小东。”

什么人来过?办公室的门总是开着的,肯定的是他人不在办公室时,有人来动过电脑。

幸亏办公室主任李小东没有听到他的叫喊声,不然还是会以为他疯了。不是才要求自己淡定吗?怎么能又发病呢?

那个女孩来过办公室了?或是别的什么人将这照片放在了他的桌面?为什么要将跟踪了自己的人的照片放在这儿?告诉他是这个姑娘在跟踪,有什么目的?这些,他都无法得到答案。

他又开始烦躁,坐立不安。他举起了双臂,但没有再喊叫……

他停了下来,实际近来一直在调整情绪,因为他感觉这世界在逼自己疯狂。

难道有人想逼自己疯狂?

如果这是别人想要的目的,那么,就得不动如山,心静如水……

倒是要看看别有用心要如何地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他很想找一下龚文晓,也许这个同学能够帮到自己。对了,自从见到了龚文晓,生活就开始变了。就算是请龚文晓吃饭,人家还会到吗?

20

晚饭后,司徒永准备出门,看到耿丹娟眼神中有一种失落,近来陪她的时间少了。

“你去找孟琪玩吧。”司徒永出门时说。

耿丹娟怏怏地回答:“我联系不上她了。”

司徒永想都没想:“怎么会呢?要不,你一个人去转转吧,逛逛商场什么的?”

“那我与你一起去。”

“不行。”

耿丹娟不知为何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但明明知道眼前的老公是爱自己的。可能最近是为那个案子太忙了,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肚子好象没有反应了。耿丹娟撒娇地说:“我想去一下医院!”

司徒永返回耿丹娟身边抱了抱她:“呵呵,不急,过两天我陪你去。晚上你不是要织小孩的毛衣吗?”

耿丹娟点了点头。

司徒永根本没注意到,耿丹娟一个人在家时并没有织毛衣。只要拿起毛线,她就想到了小孩,就意识到了肚子里并没有动静,就开始着急,难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吗?

司徒永走在街上,穿行在人流中。

有天晚上,他与姜华一起去一中的案发现场察看,突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黑影。跟踪后两人实行了包抄。姜华跟踪着前面的黑影,那黑影突然消失了,就在他纳闷时,后脑被重重击了一下。两人扭打了起来。司徒永迅速赶到,最后一起将对方制服。没想到对方就是那黑影,竟是一名学生家长。倒是对方觉得他们的行迹可疑了,一中的案件没破,谁又知道谁是凶手呢?事情变的令人啼笑皆非,学生家长打了警察是这样的情有可原。

后来,司徒永晚上就常一个人去一中。最终高二三班引起了他的注意。

表弟曾坤带的就是三班,以前他从没见过表弟上课的情形。他感觉表弟在课堂上的表现有点不可思议。

他去过曾坤的办公室,与表弟单独谈过。

“你怎么来?”曾坤见到司徒永走进办公室没有表兄表弟见面应有的热情,但笑了笑。

司徒永还是有热情的:“呵呵,不能来吗?表嫂想请你哪天吃个饭呢?看看你,定个时间。”

“吃饭当然好啊,不过你好象是为了一中的案子来的吧?”

“为了一中的案子,这也能让我们表兄弟多点联系的机会,不是很好吗?对了,你怎么那么样对待你的学生?”司徒永把话题换了过来。

曾坤叹了口气:“难得你关心,不过很失望吧?”

“没有啊,我看你课上的还是很认真的嘛。”

“那只是尽一个老师的本职。”

司徒永有点不明白:“可你怎么又放任班上的同学各自贪玩呢?”

“老师对学生的影响是有限的,比较起社会对一个学生的影响那显的相当的可怜了。”曾坤叹息了一声。

既然这样,司徒永又不明白了:“那为什么你课还是上的那么认真?仅仅只是尽本职吗?”

曾坤明白了司徒永的意思,轻松地回答:“老师认真讲课,希望有学生认真听。有认真听的学生,就会鼓励着老师认真地讲下去。”

司徒永接着注意到了的就是王佩文了,就是这个女孩子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司徒永觉得她特别。他也看到过扳报上王佩文写的《妈妈》的作文很不错,更何况还有曾坤的辅导。全班的同学都怕曾坤,可好象就她不怕。他还发现曾坤下自习时总要目送王佩文的妈妈接走女儿。他还发现,有一次王佩文被妈妈接走,还有另一名中年男人随行,那男人就是王佩文对门的叔叔,而曾坤也尾随了。也许曾坤那次只是顺路。

难道曾坤对那个男人有什么怀疑吗?

司徒永第三个注意的人就是那个男人了。司徒永在三班的窗后悄悄地注意过另一边窗前的这个男人,发觉对方对这个班表露出了相当的兴趣,目光更多的落在王佩文的身上。在跟踪这个男人的过程中,他发觉王佩文虽然对于男人的尾随没有表现出害怕或不安,但她表示了自己发现了后面的这个男人。然而王佩文的妈妈明显地感觉到了后面的男人却装做了并不在意。他发觉王佩文的妈妈是一个非常矜持而有气质的女人,如果还年轻,那一定是相当美了。妈妈为什么会有这种表现呢?如果男人对这个妈妈心动,那是再正常不过了。难道这男人是想通过王佩文接触她的妈妈?难道男人尾随不叫尾随,而是悄悄陪伴人家的妈妈?而他与人家的妈妈已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还是那男人想通过妈妈接触到王佩文?

司徒永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相册,里面是一张那男人站在三班窗前的照片。

“这个人是谁?”司徒永将照片展示在曾坤面前。

曾坤看着照片半响没说话,难道表哥盯上了这个人,这个人真的对王佩文存在着安全威胁?

司徒永观察着,看到对方轻轻地搓着双手,似乎表示出的是一定的紧张。

“我不认识这个人。”

司徒永感觉不会不认识,收回手机,问:“你们真不认识?”

“但我知道他是谁。”曾坤回答。

“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我看到过这个人在我们班的窗前多次走动过,最初以为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后来才知道他是住在我们班学生的对门,是一个作家,名叫龚文晓。这些,班上的学生王佩文都告诉了我。”曾坤说着,突然转换了话题,问:“你不是说过来想请我哪天吃顿饭的么?假的吧?”

司徒永也象突然记了起来:“是啊,请你吃饭还能有假,就是定时间的问题了?”

回家之后,司徒永在网上搜了一下。龚文晓果然是一位作家,只是最初是写纯文学小说的,爱情小说、反贪小说都颇有名气,可后来改写了推理小说。司徒永搜索了龚文晓的小说,有一个链接指向了一篇名为《证明》的推理小说,小说很火,但著名不是他龚文晓,用的只是笔名。读者评论上千条。通过评论,司徒永知道了这篇小说细节如丝,严谨的推理、天才的想象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写的只是一个杀人案的侦破故事,凶手杀人动机匪夷所思,只是为了求证血是热的……

接下来的搜索发现,龚文晓曾做过短暂的心理医师,其间发表的论文却不少。诸如:《论激励理论的应用》、《受社会构建论理论影响的心理治疗》、《积极心理学视角研究》、《从众心理破坏力研究》等等。他还是一名社会学家,专注于社会问题研究。同时,他似乎又是一名慈善家,参加了许多大型的捐赠活动,身影曾出现在四川汶川地震的晚会现场……

真的没有想到,看起来给人普普通通印象的龚文晓竟然早是声名远播!

那晚,司徒永在电脑前坐了很久……

此时,天上突然开始下起了小雨,街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或是急急躲进附近的商店。司徒永看到街道前方的右边就是一家“万福珠宝行”,紧走几步就进了店。

21

这是一个适合闲逛的时间段,而且店外下着小雨,珠宝行人流成双结对,显的生意火爆。

司徒永一进店,就有服务员热情地迎接着,并带向柜台。

司徒永不好意思地挥手说:“我什么也不买,只是随便看看,你们忙去吧。”

“那随便。”

司徒永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对方那样子象是很不在乎似的。不过看到这里的生意这么好,也就很能够理解这服务员的态度了,少一两个顾客人家也的确不会放在心上。

他正在一个柜台前看着柜台里的珍珠出神时,店里的负责人出来了,刚好认识他,招呼道:“你好司徒警官,要买吗?”

司徒永忙直起腰,也觉得认识,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在这店里负责,回答:“你好,我只是转转。”

对方是三十左右的胖男人,笑着眼都只一条缝了:“呵呵,无论你是转转,还是想买都不奇怪的。”

“怎么这样说呢?”

“呵呵,还是到我办公室坐坐吧。”胖男人说完前面带路,接着边走边说:“说你转转呢,因为一中女学生的案子与珍珠有关,你一个警官到我店里来转转,不就是为了看一下我店里的珍珠,找一下灵感吗?你要买也不奇怪。自一中的案子后,我这店里的珍珠莫名其妙地怎么着就开始卖的火了,买的人多了,多你也是多。”

司徒永随口问:“都是些什么人买?”

“这买的什么人都有,我还真的说不出其中的原因。”

落座后,对方给司徒永泡了杯茶。司徒永打量了一下办公室并不宽,不大的桌上搁着两个显示屏。

“怎么会这样?”司徒永也不解。

“呵呵,你来看,我给个视频你看看。我这里监控一般一个月前的也就删了,可这个视频我却留着。”胖男人打开了视频招呼着司徒永凑近看。

司徒永一眼就看到了龚文晓走进了视频,心里疑问:是他?这么巧?

“看见了吧?这个就是大作家龚文晓,听说过没有,他都来给我们做宣传了,别说他的确给我们的经营提出了一个好的创意……”

司徒永盯着监控画面,已经觉得胖男人啰嗦了。画面不是很清晰,但他高度的注意力和超强的视听能力使龚文晓走进店来的原始画面一如亲眼所见……

龚文晓出现在监控视频中。

一位漂亮的女服务员将一串珍珠拿给龚文晓:“在佩饰的选择上,选择珍珠比黄金更有品位!黄金就太俗了!看的出来,你是一个有品位的男人!”

“我没说要看看啊。”龚文晓接过珍珠端详着。

“不是你说要买吗?”

“我说了吗?”龚文晓似乎在故意调侃。

“说了。”

“那我看看。”龚文晓先看的是监控探头。

服务员介绍着:“你手上拿的这串是人工珍珠。”

“是不是非人工珍珠更好些呢?”

“应该没什么区别吧。珍珠的产生原理是一样的,都是有异物进入贝内外套膜,受刺激分泌珍珠质而成,不同的是异物置入是否是人为的。”

龚文晓不停地眨着眼睛。

服务对龚文晓的眼睛颇感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想如果是人为的,那人真的好贪婪残忍啊!”

服务员笑了:“你怎么想那么多啊,真与加别的人不同!”

“呵呵,如果有人将沙子塞入你眼中,那是种什么感觉?那样感觉爽吗?”

女服务员微笑着,这微笑对男人很有魅力。

龚文晓压低声音:“你有被置入过吗?那种唯一的置入才爽对吗?”

女服务员恍如处于催眠状态,在龚文晓提高声音后,才回过神来。

“如果沙子在你眼中,你会揉吧,揉着揉着,你会流泪吧?真想不通,人的这种分泌物怎么就不能形成珍珠之类。”

“呵呵,你还真会想啊,难怪你眨巴着眼睛。巧合的是珍珠刚好有明目的作用,还有安魂、定志、外化恶疮、内收溃烂好多功效呢……”

“是吗?”

“是啊是啊。你很能聊啊,能请问你的大名吗?”

……

“这店里有在珍珠上刻字的师傅吗?”

“你怎么这样问啊?没有。”女服务员回答,又奇怪了。

“头发丝上都可以微雕,珍珠上当然也可以刻字了。”

“为什么要刻字呢?”

“就好象我到此一游啊!再说,珍珠作为一种材料,很适合雕刻的。”

服务员又不懂了:“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为了一个纪念。”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请问你买吗?”

“啊,你们这里珍珠是以颗为单位卖吗?”

“你怎么这样问?第一次遇见人这样问,真的很奇怪啊!”

“在每颗珍珠上刻一个字,如果想刻上一首念奴娇,那我就要买一百颗珍珠了。”

“你真有点象文人啊!”

“想刻1314520几个数字那就只要7颗了。”

服务员觉得这就象开玩笑了,笑着说:“这你就不象文人,又有点象情人了!你还真有创意啊!若是你来经营这珠宝店生意一定会红火的!”

龚文晓也笑了:“那你们以后就以颗为单位卖了,生意会红的。”

“那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呢?”

“就这一串吧。”龚文晓还真的买了。

服务员边包装边笑道:“不知你是送老婆还是送情人?真很浪漫啊!”

“既不送老婆,也没情人可送。”

“那就怪了!那这珍珠你买了干什么用呢?不会是真的要吃了它吧?”

……

司徒永忘了与那胖子打招呼,默默地起身离开了。胖子纳闷地跟出办公室,直到司徒永走上了街头。

雨越下越大了,司徒永浑然不觉。他脑子开始了高速运转,可越想越想不清楚,似乎只有雨再下大点,头脑才能冷静下来,思维才更清晰些。他感觉有一刻越来越快接近真相了,后来才发觉越来越让人看不清了。龚文晓为什么要买珍珠?不,是买珍珠为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想到了在珍珠上刻字?也许一般的人想不到吧。还有,他凭什么预测到珍珠以颗为单位卖一定生意会红火?

对了,他还是位作家,而且是位推理小说作家。如果这样的人是凶手,那就太可怕了。说到反侦察能力,最强劲的对手恐怕非推理小说作家莫属了。好在,如果他不是凶手,他的可疑之处也不是不可解释:关注一个真实的案子,有时比那冥思苦想的构思来的更便捷。他关注了这个案子就必定会介入这个案子中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也许是一个对手,但决不会是一个敌人。难道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来挖掘一个真相吗?

雨有点大了,他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在雨中狂叫,这在以前必定会让他大脑有一个针对性的运转。可他此刻头脑中只有一个龚文晓。如果龚文晓不是敌人,那对自己一定是有帮助的。他想起了日本的一个案例,那是一起杀人案,侦破了好多年却一无所获,直到东野圭吾的一篇小说出版之后那个案子才告破。东野圭吾的小说几乎就是那个案子的完美推理。

然而又想到了另一个案例,龚文晓是敌人还是对手,司徒永就分不清了。那是欧洲的一个案例。欧洲同样有一位大名顶顶的推理小说作家,名字好象叫A.托尔斯基。那位作家才华横溢,思维严谨,认真到了必须要亲自作案,用以检验自己小说推理的无懈可击。这样的例子无独有偶,英国一个叫皮尔特的推理小说作家,则更疯狂,他是先作案,然后写书。作案只是推理小说作家作品的事先排练和生活体验而矣。

转念之间,他想起了龚文晓对白素素母女的尾随,想起了表弟曾坤对王佩文的不一样关照……司徒永脑子里突然一轰:下一个受害者是谁?凶手是谁?为什么?

司徒永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此时正值自习放学的时间,容不得多想,揣好手机转身就在雨幕中向着一中的方向飞奔而去。

到了一中,学生放学基本走光了。他向三班的教室走去,突然看到一个人影立在三班教室的另一侧。他感觉奇怪了,谁又会这样傻傻的站立在雨中呢?

他向着那黑影走去,几乎惊叫了出来:“耿丹娟!”

他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耿丹娟,快要说不出话来:“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

雨越下越大,司徒永觉得自己眼里全是泪水。

22

整个下午,听不到对门的一点动静,白素素不在家吗?或者是在睡觉?看书?直到晚饭时间,对门才传来响动。顿时,龚文晓感觉对门的响动让这个世界开始了复苏。他开始集中注意力,不再无所事事地无聊了。对门的响动就象是音乐一般悦耳,他可以做一项有意义的事情,那就是给这悦耳的音乐配上优美的画面,而此时外面已下起了小雨,这小雨让一切充满了诗意……

白素素似乎搞了一会卫生,然后在厨房紧张地弄着饭菜,餐桌上传来摆放酒杯的玻璃声……

难道她晚上有客人?龚文晓猜想着,心情一下灰暗了许多。

龚文晓走到窗前。一辆红色的奔驰在楼下停了下来,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从车里出来,向着楼上望了一眼,然后走进楼梯……

龚文晓心中仿佛五味瓶给打翻了,几乎什么也没想,快速地将垃圾袋提上,拿起伞,打开门。对门的门是虚掩的,仿佛是为了方便来人。白素素正好就站在门内,身后摇曳着烛光。他不知自己为何面无表情,对方从门缝里冲他微微地点了下头。

他本想看一下这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男子,但在擦肩而过时,却突然失去了看一眼对方的兴趣。白素素对他微微点头时的表情令人费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他说不出来。对了,是难为情。为什么是难为情的表情?也许对方看出了他是板着面孔了的吧,她是否猜想了对方为何不高兴?

将垃圾送到垃圾堆返回经过红色小车时,龚文晓退回两步,朝车内看去。车内坐着一个二十多岁打扮入时的女孩,戴着耳机正闭目听着音乐……

回到室内时,龚文晓在客厅来回走着。刚才那个男人是谁?那车内的女子又是什么人?她为何没有上楼?既然那女子留在了车内,想必那个男子会是不速之客吧。回到卧室,觉得心情一下糟透了,他不想再去聆听对门的响动了,而是在室内来回地走动,感觉从未有过的折磨。他快要控制不了自己,偷窥的欲望却在迅速地膨胀。他再次回到客厅的窗前,因为两排房子的间距非常短,从后排无人在家的房子的窗户玻璃上可以看到前排室内模糊的影像——如果白素素窗帘没拉上的话。如果窗子是打开的,那站在楼顶,就能更好地捕捉下面的声音了。这时的天已暗了下来。

他抓起了雨伞,开门悄悄地来到房顶,好在他们住的就是这栋房子的顶层。他可以在后排房子的玻璃上看到白素素是在客厅还是在卧室,而他就在相应的窗户的上方,看着后排房子玻璃上的影像,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可以确定肥胖的男人就是白素素的老公了,这多少让龚文晓心里好受了点。在这样一个社会,想必谁都会想到一边去的,而他则在这个男人出现时就将白素素的人际关系往复杂的方向想了,那的确复杂了。

那男人在卧室抽屉里翻找什么,大概是个人什么证件或文件之类的东西忘在了家中,完后在客厅里坐了下来。

“孩子学习怎么样了?”男人问。

白素素站在一旁:“孩子学习很用心的,成绩也不错,班上的前三名呢。”

“很好!很好!我的孩子必须要象一个大家闺秀,就象她的妈妈一样!”

龚文晓听着这话怎么就那么的别扭。

白素素似乎听出了嘲讽,小心回答:“我哪有什么?”

“呵呵,没再嫌你男人没文化了?他不再是粗人土包了?你变了吗?”

“吃饭吧,我菜都弄好了。”白素素转移话题,向餐桌那边望去。

餐桌上燃着几支蜡烛,摆放着红酒。

肥胖男人起身向餐桌走去,在餐桌边看了一下:“很丰盛啊!是为我准备的吗?”

“是啊。”白素素似乎很期待对一个好妻子的认可。

“这不对啊,你应该把这份心放在孩子的身上吧?让孩子吃好!孩子吃好穿好心情好了才会学习好!这才是你该干的正事!”

“这不是看你回来的少吗?”

“我晚饭在外面已吃过了。”

“酒店的饮食很不安全的。”

“呵呵,难不成想与土豪做朋友了?这世道他妈的土豪土着还没豪着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你有学历,我就是有钱,大字不识一个搞工程的,对于孩子的成长,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

“要不再吃点?要是累了,那就先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白素素的言语之中有点儿低三下四。龚文晓感觉心口一阵疼痛。

“我并不脏的。”胖男人说完准备向门口走去。“我还有事,这就得走了。把孩子照看好!”

白素素怔怔地站着,看着男人走到玄关,当男人伸手开门时,终于忍不住了:“我们太不象夫妻吧?”

——龚文晓感觉这一句话就象是白素素给他的安慰,可是他无法接受……

胖男人愣了一下,回转身来:“也是,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是太久没有回来了。”

白素素一步步向后退去。

胖男人将白素素逼到了沙发边,推倒在沙发上,边解着衣服边说:“你喜欢浪漫,可我玩不了秀才那一套,如果一个人饿久了,哪里还顾的上吃相,你说对吧?所以你现在可以不必计较我来的那个什么什么‘粗俗’吧,时间还得赶着点……”

白素素的衣服被男人撕开了,任凭男人摆弄着。

“这不叫温柔,也不叫驯服,更不叫配合。你总不能弄的我好象是在一具尸体上泄欲吧,那我不就成了一个禽兽……”

也许这时的白素素感觉身体是这样的肮脏,只要有欲望存在,人就得不能太认真,尊严这种东西有时得被暂时地忘掉……

“灯关掉。”白素素哀求着。

“为什么要关?是不是在黑暗中可以隐瞒一个粗俗的丈夫给了一个高雅的妻子的快感,关了灯就可以不承认你舒服过?这样的快感是羞耻的?还是担心有人偷看……”

龚文晓好想雨来的大一点,再大一点,让雨水抹掉窗子玻璃上的影子,让单调的雨声掩盖住所有的杂音……

龚文晓那把黑色的雨伞从手中脱落了,从窗前坠落下去……

白素素使尽全身力气推开已加快呼吸的胖男人:“不了。”

“他妈的怎么回事啊?”男人暴怒了,随即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会你又不是我老婆了?我给你机会了,你还要怎么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将这种情况叫做什么?‘欲罢不能’?他妈的说得多文雅……”接着是撕打的声音,准确的说,是白素素在挨打中让胖男人粗暴地继续下去……

龚文晓离开了楼顶,痛恨自己的偷窥行为。对这次偷窥的惩罚就是现在这无法说出的痛楚。可自己为何这么难受?自己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人家夫妻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是自己产生了对白素素的同情了?而同情怎么能加之于自己心目中这么一个高贵的“淡淡的”女人?他不能允许自己哪怕是用“同情”这个词来侮辱这个女人。

“乖乖照看好孩子,孩子有半点闪失我都不会放过你……”

王文佩快要下自习了,白素素还能去接女儿吗?他想象着白素素身上的淤伤,一个羞涩的女人身上带着淤伤怎么可以行走在路上,即使是在夜里……

龚文晓不想再看白素素房间里还会发生些什么。人离开了剧场,尽管上演的还在上演,但观众已降下了帷幕。他快速下楼找到了自己的伞,经过那辆红色小车。他没有再看一眼车内的那个女孩,但知道那个女孩一定还在听着音乐,吃着口香糖,对车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更不在乎楼上发生了什么……

来到学校时,学校正放学,接孩子的家长这天特多。王佩文正在教室的门口张望。就在龚文晓准备喊一声时,不由合上了嘴。他看到曾坤拿着一把伞走到了王佩文的身边。

曾坤撑起伞,说:“我送你吧。”

王佩文倔强地回答:“我不要你送。”

曾坤拉起王佩文走入雨幕:“我只是顺路。”

龚文晓闪到了一侧,与他们保持着距离,远远地跟着。他一路想着,白素素在女儿到家前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吧。

临近住所,远远地就能看到那辆红色的小车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了,楼上白素素的房间有灯光。

23

司徒永将耿丹娟抱进了浴室,替她脱去已经湿透了的衣服,除去自己身上同样湿透了的衣服,打开淋浴器,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耿丹娟哭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好孤独……”

“你用不着去找我的。”司徒永在她耳边低语:“我办案不能带你一起。”

“我也联系不上孟琪了。”耿丹娟止不住哽咽。

司徒永安慰道:“也许人家正忙呢,迟点我们再去找她。都怪我太忙了,没能多点时间陪在你身边!”

耿丹娟将头埋在司徒永的胸前。司徒永双手在耿丹娟身上爱抚着,感觉着她的肩头在耸动。“别哭了,我说过的,我不要你痛苦!以后晚上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我不要你有任何危险。”司徒永说着推开耿丹娟,用手指在她脸上逗弄着:“笑一个,我老婆的笑最好看了!”

耿丹娟终于破涕为笑了。司徒永一时忘了那案子,陶醉在耿丹娟的笑靥里。他抚摸着耿丹娟的胸脯,感觉她的变化,而自己也在变化。耿丹娟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身子也开始了扭动:“你妈妈又问我今天想吃什么了?”

司徒永并没有听懂这句话:“那是怕你吃不惯她做的菜吧?”

耿丹娟背转过身去,用手撑住墙面,低语:“就这儿吧,我想要了。”

司徒永动作了起来,用双手伸向前面握着耿丹娟的胸,可这姿势只能看到对方抖动的长发和身子前后的移动。他思想开叉了,王惠和宋梅妮受害是这样的吗?她们看不到凶手的脸,所以她们无法描绘出凶手的样子?

他甩了甩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时候还要考虑那案子?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看到耿丹娟那眉头的颤动。

他将她扳了过来,用手抬起了对方的大腿。

耿丹娟的眉头随着司徒永的动作而颤动。他陶醉,幸福变的又是那么具体直观地呈现在眼前。一会儿,他就感到有点累了,感觉到一种催眠的力量:颤动,颤动……

耿丹娟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尖叫。司徒永控制不住浑身震颤。他紧紧地贴着耿丹娟,对方的眉头近在眼前,颤动、颤动……

他感觉着自己如在仙境,又好象看到了一只白鼬鼠在舞蹈,一只野兔看着白鼬鼠夸张的动作,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的样子,小野兔目眩了……

耿丹娟在发烧。他找出感冒药让耿丹娟服下,守在床边直到她入睡。

他也很困,却泡了杯茶,然后收拾一下房子。耿丹娟织着的小毛衣的线团滚落在地上。忙完后,司徒永在电脑前坐了起来。他要想一想整个案子,王惠、宋梅妮出现在头脑中。宋梅妮已死了,而王惠还活着。如果能找到王惠或是她回来了,那一定会对案件的侦破有很大帮助,可是至今没有她的下落……下一个受害者真的是她?王佩文怎么就成了他们的中心?他们指谁呢?指曾坤、龚文晓,当然还有他司徒永,谁是凶手?……他不敢想深了。有一个人不时出现在他脑海中,这个人似乎比前面提到的所有人在脑海中出现的次数更多,那就是颅内被插入钢针和圆珠笔芯的女孩……

案件必须要有进展,那么下步该怎么走?他想只有从龚文晓身上着手了,不管他是敌是友,必须正面地接触了……

可要在一种什么样的场合下接触才好呢?

耿丹娟突然在睡梦中发出着呓语:“泽……”

司徒永没有听清,走到了床边。他伸手探了一下耿丹娟的额头,那里还很烫。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加盖在她的身上。他久久地望着自己貌美的妻子,直到她睡着的容颜安详下来。

一时还无睡意,他又坐回到电脑旁。他打开了电脑,婚礼时的录像就放在桌面上。

他想让自己的脑子歇一会。

画面开始播放。他感觉着观看录像的过程中有一种东西一直温暖着自己的心窝,那就对耿丹娟深深的爱意。已看数次了,每次都有如此的感觉。突然,镜头扫过婚礼大厅的后面时,在人群迈动的脚步的间隙,贴着地面有一个微小的亮点一闪,然后消失。他赶紧倒回播放点,再倒,反复地察看这一个画面……

渐渐地,他脑子在嗡,继续嗡……当确定下来那就是一颗弹跳了一下滚动着并消逝的珍珠时,脑子里就是轰的一下。

龚文晓在珍宝行里买的珍珠,王惠手里的珍珠,宋梅妮手里的珍珠,还有那么多的人买珍珠,而自己婚礼的现场竟然也出现了一颗珍珠……

为什么婚礼的现场会有珍珠的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感觉到头痛欲裂,脑子里象是塞满了珍珠,眼前房间里的地板上到处是散落着弹跳的珍珠。他起身走动,眼前的景象挥之不去,珍珠仿佛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有着他理解不了可怕的魔力。他来回地在房间快速地走来走去……

耿凡丹娟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他只好关掉电脑,关掉灯,让房间里一片漆黑,让漆黑来抹掉一切,让漆黑使自己归于平静……

24

龚文晓坐在主卧卫生间坐便器上,无疑这又是半点屎也拉不出来的一次。一个作家,他的一生都应该是创作状态的,他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做,特别是码字。他正在创作的小说就与一中的案子有关。以前坐在坐便器上往往是一两个细节处理不过来,让他无法离开坐便器,坐便器上象有一条绳索缚住了自己一样,而惰性也甘于这样的束缚。现在,他感觉自己要是一直这样坐在坐便器上就好了,幸福是千百样种的。然而这样的感觉只是一个瞬间,一个人的幸福是毫无价值的。

“一个伟大的人都有着平凡的欲望,而垃圾也有着伟大的心灵吧!”这句话经常会跳出来,一再地跳出来。他不得不审视起自己的这句话来,它好象是错了,可这句话并没有错误。如果这句话没有错误,那又哪里出错了?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他感到这敲门声响的是恰到好处了。

会是白素素敲门吗?除了她,想不起是谁了。白素素淡淡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害怕她出现在脑海中。他想起了她的女儿,同样,他害怕王佩文出现在脑海中。瞬间,他想到了曾坤,想到了司徒永——这个人物不可能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此时愿意想起的,还有谁是他愿想起的呢?

又一阵敲门声响起。

他提起了裤子,走到了玄关,猫眼里看了一眼:是卫辉?

卫辉走进客厅,四处打量,那样子好象是进入了一个没有生命迹象的环境中。

龚文晓对于卫辉的来访,感到了空前的高兴,当看到卫辉手中竟然还提了两瓶酒时,实话说,就差没有泪花闪烁了。

“好你个家伙,竟也干出了这样卑鄙的勾当?”龚文晓接过酒,赶紧往沙发上让。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啊!”卫辉落座,感慨时竟是露出了笑容。

卫辉就这么一句平常的话,还有他的笑容,让龚文晓又一阵感动。龚文晓拿起杯子,走到了饮水机前,不禁叹了口气。

门又响了。龚文晓打开门。白素素手上提着热水瓶,拿着一次性杯子,以及茶叶走了进来。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抬头对两位男人淡淡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放在茶几上。低头时,她看到了两瓶酒。她似乎知道来访者有想要在龚文晓处吃饭的意思,而又清楚他这里并不具备接待的条件,回自己房子时说了句:“我家里正好有菜!”

两个男人看着白素素从进来到出去。

在门被轻轻关上时,卫辉满是疑问地认真地问道:“这个漂亮的女人是你新搞的一个女人?”

龚文晓看了卫辉好几秒钟。这个家伙从进门到现在,所说的话,怎么就没有一句象是从他口中出来的呢?

龚文晓张罗好茶水,坐下来,想着对方来了一定是有事,就等着他开口了。

卫辉起身察看起了房子里的情况。

房子里给人荒无人烟的感觉外没有什么特别,但龚文晓的卧室却是特别的。卫辉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它的特别之处是电脑的显示屏是壁挂的,而主机就在床头柜里,键盘则是放在床上的桌子上。另一侧的床头柜上则是打印机。

房子里唯一有一点女人信息的东西就是搁在显示屏上方的那个珍珠盒子。

“很特别啊,真的在床上搞创作?”卫辉问。

龚文晓回答:“床上思维敏捷。”

卫辉又问了:“真的用下半身思考?”

龚文晓笑了,看着卫辉走到电脑的显示屏前,拿下那上面的一串珍珠看了一会。

卫辉放回珍珠,走回沙发前落座,笑道:“一中那两个案子反响可大了,那两个受害女生手里可是都有一颗珍珠的,你知道吗?”

“知道啊。现在该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你也知道?”

“怎么可能呢?”

卫辉将自己被女孩莫名跟踪的事说了一遍,说:“你也算一个公众人物,可你的住址怎么这么难找?早就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有这样的怪事?”龚文晓几乎不敢相信会有这等怪事。任是谁遇上都会抓狂的,但卫辉讲述的过程中尽管有着对怪事的困惑,可却没有对怪事困惑的表情——龚文晓很奇怪。

“现在再没有跟踪吗?”

“跟踪啊。”

“那你为什么还能这样平静?”

“我疯了就好了吗?难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人家,人家想的就是要我发疯?”

龚文晓能够理解,卫辉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就是一种得罪的人,谁知道他得罪了多少人?他相信卫辉的确是得罪了那女孩,可能女孩就是要他抓狂要他疯,但除了这样的报复,一个女孩子又能做出什么呢?卫辉能够若无其事平静下来是最好的,可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就能真的平静下来了吗?

“我不知道我电脑里怎么就有那女孩的照片,我能够感觉到跟踪我的女孩就是她了……”卫辉接着说,发觉龚文晓已经没有说话了。

龚文晓愈发没有话说了。卫辉的事情并不简单,很明显的这个女孩就是要害他。可为什么人家要害的人就是他呢?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与世无争,那这个人就应该是卫辉了。这样的人就是当上了法人,恐怕也是阴错阳差的结果?就连这样的人也要害?这世界无法理喻!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又能如何害的了卫辉呢?龚文晓想不出来,有一刻他好象受到了打击,一个写推理小说的作家竟然想不出来?但转念一想,这个世界如果需要防备,谁又能防备的了呢?龚文晓虽然想不出来女孩会用如何的手段来害卫辉,可好象感觉到了,那一定是这世上最毒辣的。

“你用最短的话形容一下那张女孩的照片可以吗?”龚文晓感到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说话了。

卫辉递到口边的茶立即放了下来,:“可爱。你要是说用一个字,那就是,美。”

卫辉好象没有被难倒。

龚文晓觉得帮不了卫辉。卫辉现在的状态,说真的,很好。很好就好!那女孩在改变着他。

癌症病人面对着不可逆转的死亡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注意别告诉他病情,让他快乐地活着。龚文晓对待卫辉的来访真的是很高兴,说道:“怪事世上多的是,别想了。你抽烟吗?”说着拆开了茶几上的烟。

“我不抽。”卫辉回答。

“我也不抽。”

“你要想抽你就自己抽吧。”

龚文晓提出新想法:“要不,这样吧,你抽我也抽。”

“那你抽两支我抽一支。”卫辉知道谈条件了。

“那说好了,这一包烟我俩就这么一分得了。”

“不准反悔了。”

“谁说话不算数血儿。”

“好。你就是不注意,你是文人又说不好听的话了。”

“血儿!”

“那我说三点意见。一、不抽算血儿。二、抽不了更算血儿。三、不管对方抽没抽完,先抽完的可以骂对方是血儿。”

两人在房间里找到了火机,点上一支蜡烛放在茶几上,打开了窗户。整个房间烟雾缭绕,咳嗽声、笑声不断。他们象小孩一样比赛着,抽的两眼泪汪汪的……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的很快。又有人敲门。

龚文晓打开门。进门的是白素素。她咳嗽了半天。然后指着茶几边的那两瓶酒说:“中午,如果不介意,那两瓶酒就算是借给我吧。”

龚文晓愣了一会,才回答:“行啊。”

“那好,我接你们两人过我这边吃顿饭吧。饭我已经做好了……”

25

白素素的女儿要到晚自习完后才回家,家里就他们仨了。她没有用卫辉带给龚文晓的酒,她家里白酒还是有的,提了一提高档酒出来。

餐桌上,龚文晓又故意对卫辉说:“你不喝吧,我一个人喝好了。”

卫辉急了,说道:“以前是别人要我喝酒我不喝,也没人敢怎么的,现在我要喝还不给我喝?”

“那你喝两杯,我喝一杯。”

“不行,这不是比抽烟。你一杯,我就一杯。”

于是,他们各得了一瓶。白素素把菜端了上来就也围着餐桌吃了起来,家里好久没这样热闹过了。倒不是龚文晓他们夸她菜做的好了,而是两个男人的高兴劲感染了她,她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高兴。

龚文晓喝着酒问卫辉:“你说这世上什么样的关系最纯洁?”

卫辉也将杯里的酒喝下,说:“你不会是说男女关系吧?”

白素素一旁脸上红了。

龚文晓说:“同学关系最纯洁。”

卫辉说:“好象是当兵的人那种战友关系最纯洁吧。”

龚文晓:“算了,从现在开始,我喝一杯你就唱一首儿歌怎么样?”

“别说儿歌,就是唱一首随便什么歌也难啊!”卫辉说着,又提条件:“那我喝一杯,你,你就念一首诗,这不难吧?你是作家。”

龚文晓喝了一杯。

卫辉唱了一首两个老虎那首儿歌,唱的声音特大,不过就是儿歌那调也太跑偏了点。白素素一旁矜持地笑着。

卫辉也喝了一杯。龚文晓轻松地念了一首李白的《静夜思》,倒也声情并茂。

龚文晓再喝一杯。卫辉这下难住了,啊着哈着就是没有唱出来。白素素忍俊不禁,感到憋的肚子都要痛了,估计即使他唱了出来,止不定又要把人笑死。她站了起来,龚文晓和卫辉都静静地望着她。

“他哪唱的出来儿歌,我代他唱吧。”白素素说着就将一首《小背缕》唱了起来,只唱了一段。

白素素就这样参与了进来。她的歌唱的很好听,真的让人有一种回到了童年的感觉。

有人帮忙,卫辉从没这样地开心过,一连喝了三杯,就等龚文晓念诗了。

龚文晓又念了一首唐诗。

卫辉连说不行,这太简单了,要念宋词。龚文晓又念了首宋词。卫辉又说不行,要念没听过的诗。

龚文晓发觉白素素已一个人在独自喝着红酒,卫辉催促快点念。

“淡红衫子淡红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怜一身都是淡,然何嫁与卖盐人。”龚文晓念了,估计这首诗别说是卫辉没有听过,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我去加一个菜。”白素素说,红着脸起身走进厨房。

……

龚文晓感觉酒已喝散了,卫辉可能已走了,自己这会儿已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抬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确是在自己的房间。酒一定喝的不少,从未这样的高兴过,也从未在这床上这么舒服地睡过。他隐约感到,在坐便器与床二者之间,没必要作出什么选择了,这样真舒服。

有几人在头脑中一闪一闪地穿过,可能那些一闪一闪的人都累了吧,后来就不闪了,也可能是发觉他龚文晓累了,他要睡了,所以不闪了。

他睡的很沉,沉得差点没有了意识。

那一点点的意识,让他觉得自己好象走进了一个宾馆,遇上了汪兰。汪兰不见了,遇上一个女的,不,是两个女的。他觉得自己被那两个女人脱光了身子,而且俯身在他的身下吻着自己。他很舒服,却很恶心,这不是欺负自己酒喝多了吗?

他拼命地抬起身子,一下愣住了:白素素正在亲吻着自己的下体!

他太喝多了,身子又躺倒了下来。但他有意识,如果白素素这样做了,那她与妓女又有何异?她做着与妓女一样的勾当?

但这个弄着自己下体的女人可能不是白素素了。白素素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白素素是那么的高雅,那么的性感,那么的白,那么地害羞……是那么地让自己念了“淡红衫子淡红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怜一身都是淡,然何嫁与卖盐人”而心里隐隐的有点,有点,怎样呢?对了,有点淡淡的……淡淡的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酸吗?是一种痛?是不酸不痛?是……

他只是想睡。他感到自己抱着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会是谁呢?他不知道。如果说,他必须要做一次选择,就是说一定要选择这个女人是谁,他会选择她是白素素吗?他不愿意。那么选择对方是一个妓女行吗?他也不愿意。

他感觉到了女人身上的温度,感觉到了女人在扭动。他的手触到了女人的脸,她的手,她的胸前的鼓鼓的肉,她的小腹,她柔软的体毛……

他受不了了,感觉自己是愤怒了。

他翻身上去了,感觉到有女人的手温柔的引导。用不着这么样吧?这不是什么爱爱,这是愤怒的发泄!他感觉到心在跳,血液在流,神经在过电,肌肉在收缩。他感到有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也就是那别人的得到。

这是一个梦。谁他妈的还会去对一个梦负责呢?是喝酒了之后的一个梦就更好说,一切责任都可以推脱给酒。酒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多少年来竟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他又睡着了。他怕醒了,醒了他就得说,不得不承认酒后的梦中,自己爱爱了。

龚文晓终于醒了,怀里的确是抱着白素素。他想哭,发觉白素素泪流满面。

他不知该怎么做,只觉得心里十分的酸痛。突然发觉时间不早,已到了学生下自习的时间,他顾不得有什么需要安慰白素素的,起身将她拉了起来,催促着:“孩子马上要回了。”

他似乎已经看的见,曾坤正准备着送王佩文回家。

26

卫辉走在街上。他记得白素素唱的小背缕,那首歌好听。假如下次龚文晓又要他唱儿歌怎么办,那不是又要出洋相了。他拼命地回想那歌是怎么唱的,唱第一字就打了一个嗝,好不容易唱到了第二个字就觉得一阵翻涌。

他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才觉得空荡空荡的大街竟是车流人流如水。四周有很多人看着他,可他心里想的是第三个字怎么就那么难唱出来。他看了一下四周,又看到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不断地出现在人流中,又瞬间地隐没在人流中。他没有半点的惊慌,第三个字终于唱出来了,可是随着第三个字冲出了喉咙,胃肠中的东西也随之向外奔涌而来。他蹲了下来,吐的眼冒金花,这时有闪光灯对着自己闪了一下。定眼看时,他看到了摄像机的镜头在眼前移动。他看到哪儿,那摄像机的镜头就移到了哪儿。他伸手去摸那镜头,却无法触及。

他听到有人隔着一层膜说话。

“以前他可是不喝酒的啊,怎么象喝了不少?”

“这可上是班时间,也够倒霉的了。”

卫辉听不清旁边的这些人说着什么,只想早点回去休息。摸不着那镜头也就算了,第三个字后面再唱哪一个字也算了,他起身跄踉地往前方走去,想早点回去就越是想走直线了,可路太弯了。又一阵翻涌,他又蹲了下来,又吐了。他想就地睡一觉,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

他终于躺了下来,沉沉地睡去。

……

夜里。

一阵饥饿感袭来,伴随着口渴,卫辉在黑暗中醒了。他感到酒的确是喝多了,笑了一下,可随即笑容就凝固了,眼前是陌生的环境。

一骨碌地爬起来,随着被子的掀起,他惊住了,自己竟然赤裸着身子。迹象表明,已经有事发生了,可是,脑子无论如何地运转,他也不可能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惧感油然而生,他用枕巾盖住前面,下床探究这个房间。卫生间有着浴霸的强光透出来,他小心地向卫生间门口靠近。从并没有完全关上的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有一个侧面对着门口的女孩正在手洗着衣物。他吃了一惊:她是谁?女孩长长的金黄的头发正好挡住了脸,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内衣,胸部的曲线让女孩的身材变得更加完美。

就在女孩一个回头时,卫辉瞪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孩与自己电脑上那张女孩的照片用不着交替,直接重叠了起来。电脑上的照片他看的次数太多了。是她?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女孩?

卫辉顿时不再恐惧了,而是激动地冲进了卫生间。他要问清楚,为什么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挡着身体的枕巾一下掉落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本能地用手护住那里。那女孩起身伸手墙壁的壁架上拿过浴巾走了过来,然后围在他腰间。女孩的头发酥酥地拂着他的脸,头发上洗发香波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女孩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时,双臂也紧紧地将他环抱着。他颤抖了,刚要开口,那女孩踮起了足尖,红唇已封住了他的嘴。当他意识自己正在与这个女孩激吻,意识到下身在反应时,他挣开了女孩,这是在做梦吗?

“这一切都是真的!”女孩开口了,并问道:“你相信爱情吗?”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女孩将他往外面推:“去躺下吧,你吐了两个人一身,衣服要赶快洗完放浴霸下烤干,你有很多话要问我吧?空了我会对你解释。”

卫辉木然地回到了床上。半个小时后,女孩也钻到了床上,对于卫辉赤裸的身体好象并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在被子里,她脱光了自己,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贴着卫辉的胸膛,感觉到对方一阵颤栗:“好了,我要从哪里说呢?现在你可以问了。”

卫辉想问的太多,犹豫着象是自语地问:“我们做了什么吗?”这才是主要的,他不敢说是不是女孩对他做了什么。

“是的。”女孩回答。

卫辉沉默了一会,这就是结果了吗?半晌才接着问:“那个跟踪的女孩是你吧?”

“是的。”

“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要你感觉到我的存在。”

世上竟然有这样一种方式可以让人感觉到一个人的存在?他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一想他们已经做了男女间的那个事,这一点会是假的吗?

“可为什么要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

“为了让你爱上我。”

“为什么要我爱上你?”

“因为爱上了我,我才能让你感觉到幸福。你现在能感觉到吗?”

卫辉只感觉到身体在发热,感觉女孩的身体摩擦着自己,而自己的身体竟然有一种渴望在滋生。

“为什么要我幸福?”

“你幸福了我就幸福。”

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女孩爱上他这种人?卫辉忐忑地试探着问:“那你爱我吗?”

“如果我不爱你,会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吗?”

一切的迹象都表明这个女孩子爱着自己。尽管象梦,却能感到梦的真实。

“那张照片是你放我电脑里的吗?”

“是的。你办公室门没关的时候我放进去的。”

“为什么要放我电脑里?”

女孩的解释是,如果一个男人始终面对的只有一个女人,天长日久那男人就会很容易地爱上了这个女人。同样的道理,只要他整天面对自己的照片,慢慢的,他就会接受这个女孩,会发现这个女孩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会爱上她。

“你爱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吗?”

卫辉回想自己看那张照片的情形,先是紧张,后是习惯,再就是感觉到照片中女孩的美丽,渐渐地心中有了一种爱意在悄悄地生长。他不得不承认:“我爱那张照片上的女孩!”

女孩子一下高兴的象一个小孩子:“那个女孩现在就真真实实地在你的怀里,任你爱了。”

卫辉试探地压了上去,女孩闭上了眼睛。

“不用套子吗?”

“不用!”

他很轻,可这很轻却让女孩颤抖得厉害,仿佛接受着巨大力量的冲击。

卫辉很轻,是觉得女孩小巧的象似很柔弱。更重要的是,他想用女孩微妙的面部表情作参考,对照着自己的感觉,确定此时的真实性。

他忘记了饥饿,加快了频率。在一声闷哼中结束了运动时,答案也就顿时完成了,他相信了,幸福就象是一个美梦。在梦中,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让人心旷神怡。

“你叫什么名字?”

“卫辉,我叫孟琪。”

27

司徒永在自己举行婚礼的大厅里的角角落落里寻找着。他要找到那颗在视频中出现的珍珠,尽管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也许能找到的。他很快就找到了一颗,这样的高效是因为他使用了排除法。他端详着珍珠,好在上面并没有数字,就在准备离去时,突然看到红地毯上有一个小小向上突出的点,掀起来那里果然是一颗珍珠。如此,也许这里还有更多散落的珍珠,他开始继续寻找,不放过任何有可能藏匿住小东西的每一个地方。就在司徒永找到了第五颗珍珠时,薛平急急地找了过来,远远就嚷:“你在这里干啥啊?”

“没做什么啊。”司徒永回答,接着问:“有事吧?直接说。”

薛平走近喘着气:“在京京大厦文人们有一个活动,龚文晓要参加。”

“这个时机正好!”司徒永立即与薛平一起往京京大厦赶去。

龚文晓差点忘了这天还得应邀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实话说,他不太愿意参加类似的活动,觉得一个不愿安于文字背后的作家,那多少有点儿沽名钓誉之嫌。这是一个诱惑作家沽名钓誉的时代,而他只相信自己的文字才是他的所有。

参加活动的有几家网站、电视台、报刊、杂志社以及出版单位,当然少不了热心的读者。

龚文晓赶到活动地点,步入大厅立即就被记者缠上:“你之前的反腐题材小说曾经也获过大奖,请问,你为何不再写反腐题材了呢?”

龚文晓回答:“可惜啊,贪官并没有加入它的读者群。而代表读者的群,看到小说中的反腐成果,那不叫痛快,而是被抚慰,心理反差缩小。文字的力量很有限,相较于法律的力量小多了,法律的力量才是有效的。”

“你以前的爱情小说也写的很好。请问你为何放弃以前熟悉的写作领域,而选择推理小说创作了呢?当然,你的推理小说非常的成功,难道之中也有出于对文字力量效果的考虑吗?”

“一个作家应该时时想到责任吧?我想写作手法的变换,与一个战士选择他的武器是一样的。狙击步枪——精准,钻地导弹——深层打击能力强。激光电子火炮——密集……如此吧。我还有事。”

记者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你的推理小说有着大量的粉丝,听说上一篇小说完成,下一篇就已构思完毕,是这样的吗?”

“请让一让。”

“年里年外发生了两起有关学生的案子,请问你是否象市民一样关注,它们是否会成为你的素材?你怎么看?……请问你下一篇小说是什么内容?……什么时候完成?……与珍珠有关吗?”

“对不起,我要去卫生间。”龚文晓在人群中向外挤去。再外一圈,有数位学生手上拿着书等待着签名。

镁光灯在不断闪烁……

活动组织方有人冲两位警察喊道:“请这边维持一下秩序!”

喊话的人显然误会了,那两位警官不是组织方请来的,而是司徒永与薛平。

司徒永扶了扶帽子,冲薛平点了下头,轻声说:“上!”

薛平有点拘谨:“这个时候吗?有好多的媒体啊?”

“此时最好,还等什么?”司徒永说着,让薛平走在了前面。

薛平在前面分开着人群往前挤去。人群开始骚乱。真正组织方维持秩序的人员围了过来。薛平拿出证件挥了一下。有记者抓拍了证件。

“现在是办案,我们要带龚文晓回公安局问话,请大家闪开。”

人群不但没有闪开反而更围了拢来,对于这意外的情况,记者们一样好奇了,镁光灯又一阵闪烁。

“凭什么带走我?你们确定,真的没有搞错?”龚文晓很镇定,话音一落就被薛平挽住了手臂。

有记者认出了司徒永:“你就是人称小神探的司徒警官吧?两起学生的案子破了吗?请问龚作家有嫌疑吗?”

司徒永分开众人,头也不回:“等着我们新闻发布会那一天吧,现在允许你们发挥想象!我们只是有情况需向大作家了解一下。”

回到局里,司徒永眉宇之间英气逼人,直接进入主题:“不用想为什么带你来这儿,你告诉我你去过一家珠宝店的吧?”

龚文晓不用回想,笑了笑说:“是啊。可那犯法了吗?”

司徒永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端详着手上的两颗珍珠。龚文晓的视线停在那两颗珍珠上,知道那就是两次案发时留下的珍珠,也知道对方这时端详着那珍珠的用意。

司徒永重又抬起头来。面对审视的目光,龚文晓立即感觉的出来,那不是在观察一个人表情变化,而是在观察一个人的心理活动。这样的目光,正是一个优秀刑侦人员所具备的功底。龚文晓早就知道刑侦队里有一个小有名气的司徒永,眼前的年轻人果然是气度不凡。

“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天网恢恢!珠宝行那位女服务员是我的一个熟人,你们聊的很欢?”

龚文晓感觉已被怀疑上了,不过,这时他觉得对方不再有第一印象那么的精明强干了,说到底对方是无法证明自己就是凶手的:“那只是人与人之间最常见的沟通。”

“你说过置入爽与不爽的话吧?”

“你是为达到‘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也惊’的效果吗?那又如何?”

“你好象是第一个询问珍珠上刻字的人吧?一切反常的举动都会进入我们的视线。”

“是的,我问过。珍珠上刻字不是已有人刻过吗?”龚文晓回答着司徒永。

司徒永真的有点儿反感对方用反问来回答问题,却克制着没有半点表现,起身度步。

“你给我老实点,从实交待!”薛平吼着。

司徒永一回头,就见薛平俨然对待一个罪犯似的摩拳擦掌正准备动粗的样子,不觉笑了,走过来在薛平的肩上拍了拍,说:“他有点特别,这是大作家,别激动。文人不可粗鲁相待。”

他知道龚文晓献身文学发誓单身,但身边也不乏女人:“珍珠不是你自己佩带吧?那么你要送给谁呢?”

“人们买东西时,很多不是因为喜欢才买上的吗,然后一搁数年?有这种情况的吧?如果就问这些,我想你们是不是太紧张了……”

司徒永沉默了一会。

龚文晓感觉对方所提的问题不应当是如此的无力,哪里象名声在外的司徒永呢?他们将他带离那种活动场所,他有一种被解救的感觉。确切地说,他有点高兴。他的关注度会高,但他没那种虚荣,重要的是,一中的案子关注度会更高。难道他们仅只是问这些吗?如果只问这些,那么将自己从那样一种关注度高的场所带走就显的有点用心良苦了。如果司徒永想要关注度,那有没有想到他也需要关注度?他们是想激活他?可即使司徒永不将他带到这儿,他不是也很想接触一下司徒永吗?他想知道他们到底要怎么来破这个案子。想到这儿,他感觉对方有想得到他——一个推理小说作家的帮助的目的,这样,自己就并不真的是他们所要的嫌疑犯了。

但接下来, 司徒永问的就是对一个嫌疑犯该问的问题:“你直接告诉我案发当晚你在哪儿吧?很好记,1月13日,星期日,阴历12月2日。”

“那晚整晚我与汪兰在一起,交通酒店。”

司徒永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么好记性?”

“看来是我的回答太快了!一切非一般性常态的东西都难逃你的问号,了不起的警官!不过阴历12月2日的22点整这个时间真的很好记!下一步就是确定我是否有作案时间吧?”

“果然是推理小说作家,知道什么叫做作案时间了!”司徒永示意薛平放对方走,说:“如果我们再见面,希望你不要吃惊。”

龚文晓走了两步,停下来,不忘回敬了一句:“我期待你们早点破案,让我的小说素材生动一点!”

司徒永看着龚文晓走向大门。早有百姓听见风声似的集在了那里,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群众如见凶手似的群情激愤,龚文晓还没有走近时就有人已冲着他的方向吐痰了,有的手上掂着随手的东西,那样子好象随时准备砸过来。

“畜牲!”

“人渣!直接枪毙,废除安乐死!”

门卫老李在那抱着臂笑着,很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龚文晓感觉有东西砸在身上了,回头却见司徒永远远地也抱臂站在哪儿,自尊心已不允许他退回去了。他想,如果这是一个激将法,这玩的很成功,可要不要帮助他们,那只在他的闪念之间。

就在第二天,司徒永就被陈局长叫到了办公室,大发雷霆。

“有这样办案的吗?龚文晓是什么人?他是知名的大作家,他有很高的社会关注度。而且你是从众多媒体的眼皮底下所将他带走。上次薛平还动手打人了,蹲守时队长姜华让人打了,这次你们……你们要将事情弄成什么样子?你们还嫌学生的案子社会影响不大吗……”

司徒永没有解释,很清楚,案子的社会影响越大,社会对他们的压力也就越大。可只有压力,这个案子才会更快一点侦破。

在门外偷听的薛平听到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脖子向后一缩。陈局长还有不知道的,随后司徒永指使薛平找了两个人,就在当天夜里学生放学的路上将龚文晓揍了一顿,警告他不要再尾随小女生了。

当晚,司徒永回家很晚。耿丹娟并不在家。他将五颗珍珠藏在了抽屉。这五颗珍珠,他真的希望它不要有着任何的实际意义,只是自己敏感了,紧张了。耿丹娟回来后,先上卫生间。司徒永疲惫地问:“找孟琪去了吗?”

“毛线快用完了,我商店转去了。”耿丹娟在卫生间回答着。上一次她也是这么回答的。

28

上午,公安系统开了一个短会,在市里召开的。主题是整治环境、加强国家工作人员行为规范。局领导强调了扫黄过程中的严肃性,狠狠批评了办案过程中的粗暴行为……薛平的头又往脖子里缩了一寸。随后,播放了市纪委制作的警示教育片。片中暗访工作人员拍到了大量国家工作人员上班看视频、淘宝购物、闲聊笑闹、上班不在岗、饮酒等视频。公示了一批违纪人员的处理意见,精神病院法人卫辉中餐大街上醉酒、上班时间不知去向……司徒永看到视频中有个一闪而过的女孩的身影,很象孟琪……

下午, 司徒永带着薛平找到了龚文晓之前的情妇汪兰。他将她带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司徒永开门见山:“我想了解一下龚文晓这个人。”

“我不认识他。”江兰似乎很气愤。

“这里没有别人。我也不想管你们以前的事。你直接告诉我阴历12月初2你们在一起吗?”

“我不记得了。”女人不再掩盖与龚文晓的关系,皱着眉思索着。

司徒永观察着这个女人,有几分姿色,那样子好象真的不记得。可为什么回答的却是这么快?这其中难道真的有什么猫腻?女人的回答令人兴奋。

“你再想想。”

“过了这么久的事我哪想的起来。”

难道龚文晓想要用伪证提供不在场证明?当然如果对他的怀疑没错的话。

“想想阴历12月2日22时你们在做什么?”

女人的脸一下红了,回答:“那晚我们在交通酒店。”

她为什么开始要说不记得?

女人又很不安地问:“他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司徒永并没有回答对方,接着问:“那晚你们是几点入住酒店的?”

“是在酒店吃的晚饭,然后直接开的房。”

“中间他没有出过酒店,外出过吗?”

“没有。怎么这样问呢?”

司徒永想了一下,觉得不妨让她知道为什么要找到她:“有一位女学生被强奸了,就是在那一天。大家都知道的,沸沸扬扬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女人疑惑了:“他跟这事有关?”

司徒永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也很痛恨那样的事吧?你若有女儿也应该在上中学吧?你会配合我的调查吗?”

女人终于明白了警官的意思,迟疑了半天才肯定地说:“不是他干的。”

司徒永并没有失望,既然是情妇,必定还是有点儿感情的,如果感情很深,那么包庇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假若进入视线的龚文晓真的是疑犯。他审视着女人:“为什么你又想了起来呢?”

女人犹犹豫豫地,很难为情的样子:“他说12月2日22时就是……就是……”

“是什么?”

“他说是做那个事的时间。”

司徒永闭了会眼睛,因为他恶心了。睁开眼睛,他问:“你知道他有很多女人吗?”

女人点了点头,却肯定地补了一句:“他不是坏人。”

司徒永皱起了眉头,评价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难道不是只有警察才是权威的吗?人们知道什么才是坏人的标准?在临走时,他问了一句:“他有什么癖好吗?”

女人似乎领会警官的意思,想起网上说的双飞、变态,回答:“没有,不过他说他那是在思考……”

司徒永很是不解:“什么?”

“他用下半身思考……”

……

在汪兰那儿没有问出什么来,司徒永觉得必须亲自前往交通酒店。

他查阅了酒店那天的住宿登记,第一眼就看到了当天的客人名单中龚文晓的名字及其房间登记。他调取了酒店该楼层的监控视频资料,耐心地进行播放。视频显示龚文晓与江兰19时24分进入房间。当发觉视频已不觉播放至23时时,姜华这才失望地往椅背上靠去,因为视频中龚文晓和那女人自进入房间后这个时间段就没有出来过。

龚文晓没有作案时间。看来对他的追查应该到此为止了,司徒永想,对方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推理小说作家在关注着一中的案子,这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想起上次在公安局门口龚文晓面对群众的情形,而晚上又挨了揍,但愿他能洗涮强加给他的“嫌疑”而为这个案子做点什么。

视频又倒到刚才的时间段放。画面中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在龚文晓还未进入房间前走进了他隔壁的房间,也许刚才注意力集中在龚文晓的身上,完全没有留心这个人,而这个人竟然与曾坤的身影非常的相似。

司徒永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安起来。他只有等到那个身影再次从那个房间出来。那个身影出来了,司徒永确定,那就是他的表弟曾坤。

他的脑子里顿时有无数的问号。他切换到大厅收银台的视频,曾坤在台前交了房卡,动作很快。

这样,曾坤就不是去见什么人了。

薛平问:“那时他谈朋友没有?”

“好象谈了。”

薛平发现司徒永有点儿不对劲,说是痛苦也不为过,觉得有一个解释是说得通的:“那也许是他先开了房,可后来女友打电话来不了,所以就退房了。”

“可这不是唯一的可能。”司徒永自语着。

薛平真的再想不到还能有别的可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的总不是他的大脑,但他清楚司徒永不想表弟不明不白地卷进这个案子,龚文晓不是已不明不白地卷进来了吗?

“可还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呢?”

“如果不象你所说的那样,他会不会是来房间找什么东西呢?”

薛平替司徒永松了口气,顺着司徒永的思路想下去说:“也许他以前住过这个房间,疑心有什么东西掉在这房间了吧?”

司徒永让宾馆经理拿出了之前的登记。曾坤的确住过这个房间,只是那是这之前几个月前的事。司徒永并不知道,那时的曾坤,是带着自己的第一任女友住宿。曾坤的初恋似乎很少有人知道。

“这一天的视频在吗?”司徒永问经理,手指点着的是登记本上曾坤之前入住酒店的日期。

“早没有了,刚才你们看的视频马上就得删了,留到现在已经不错了。”经理回答,看了一眼旁边的宾馆工作人员,那样子很是责怪工作人员懒惰,怎么没及时删除视频。

即使真的有东西遗失在住过的宾馆房间,几个月之中房间都有可能重新装修啊,这一点曾坤会想不到吗?

薛平依然坚持曾坤是没联系上女友才退房的观点。

司徒永接受这一点,只是变得闷闷不乐起来。为什么曾坤与龚文晓纠扯在一起?同一天住同一宾馆的相邻房间。单是这一件事也不至如此,王佩文就是龚文晓邻居的孩子,这个孩子就在曾坤的班上的学生,龚文晓常去接孩子,而曾坤也常送这个孩子……

龚文晓没有作案时间,但曾坤却有。龚文晓的尾随难道是疑心了曾坤吗?是一种暗示指认?

司徒永说不出自己对龚文晓有多厌恶。

29

司徒永晚上又很晚回到住处。进门发现耿丹娟出门还没有回来。

他喝了杯水,疲惫地倒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又爬起来,走近电脑桌边,打开了那个抽屉。

拿出了那五颗珍珠。在回家之前,他去过世纪酒店,了解了一下自己婚礼当天酒店是否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一无所获。

此时,望着手里的珍珠,除了疲惫、心情抑郁,他感到的只是心绪烦乱。

他放回了珍珠,根本就没有注意用纸包着的珍珠是被翻动过的。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抽屉底层铺着的一张画报的纸张底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他拿了出来,是一张照片。只看一眼,他就彻底地呆住了。

照片上的人竟然是曾坤!又是他曾坤!

司徒永从未见过这张照片。也就是说,这张照片不会是他放的。

也不会是曾坤放的,曾坤没有到过他的新房。

照片放在了抽屉的底层显然是不想让人发现的。那么不想让谁发现?在这个新房,只有他和耿丹娟,是不想让他发现?还是想不让耿丹娟发现?

是谁放里面的?不想让谁发现?

只有一个可能,这照片是耿丹娟放进去的,是耿丹娟不想让他司徒永发现。

可是,耿丹娟与曾坤之间难道有什么接触?这怎么可能?

司徒永仔细地回想,记得自己与耿丹娟谈过曾坤的,那次好象是耿丹娟让他不知怎么就谈起了曾坤。还有,上次的晚上,在一中三班外的操场上,耿丹娟站在雨中……

难道那次她不是去找他司徒永的么?

有钥匙插进门锁孔转动的声音。

司徒永想松动一下脸上的肌肉,可是很难做到。耿丹娟进门了,幸好她先是进了玄关旁的卫生间。司徒永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自己应该以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面孔对着妻子。这时他苦笑了,怎么能象的确是没有什么发生过呢?

司徒永突然发觉有几次耿丹娟晚上在自己之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卫生间,洗脸。记得有一次耿丹娟晚上回后,从卫生间出来,他还笑过:“出门不臭美,回来怎么就弄的这么香呢?”

耿丹娟回答的倒也很自然:“出门对着街上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在家里可是面对着自己的老公啊。”

现在想来,这句话实际上是怎么解释都行的。

他克制着并不走近卫生间察看,是知道她一定又是在洗脸涂香了。耿丹娟走进客厅时,司徒永忍不住盯着妻子的脸察看。耿丹娟立马惶惑不安起来,脸色很不自然。

司徒永立马笑了起来,不然会把妻子吓傻的:“经常出去走一走很好的,别搞野了就行!”

耿丹娟有点吞吐地回应道:“没有,哪里嘛。”

“没有别的意思,是怕你回来晚了,外面不安全,我的老婆太漂亮容易让人起色心的!”

“你又在笑我!”

说着气氛轻松多了。

“又到哪里去了?”司徒永随口问,以为对方又会说去看商店有没有合适的毛线。

耿丹娟却回答:“我到医院去了的。”这显然不是回答晚上的行踪了。

“去干什么?”

“去看看,还没怀上啊!” 耿丹娟似乎很着急。

司徒永从后面抱上了耿丹娟,伸手内衣里握着她的胸。耿丹娟温柔地靠在他的肩上。

上床后,司徒永又想起了她那眉头的颤动,却不想做了。

“最近我好累啊。”司徒永在黑暗中说。

“我知道。那案子有进展了吗?”

“案子没有进展。也没有时间多陪你了!”

“你又忙又累,没时间陪我,我能理解的。”

“我想哪天接孟琪吃顿饭一起聚聚,还有我表弟曾坤也一起叫上。”

黑暗中耿丹娟半晌没回答,司徒永以为对方快要睡着了,却听耿丹娟很高兴地说了句:“好啊,什么时候呢?”

“时间方面空一点再说吧。”

“那尽早了。你累了我们早点睡吧?”

他们不再说话了,然而彼此都没睡着,都小心地在床上碾转反侧着,怕影响着对方。

远处的街道上隐约地偶有小车驶过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知已是夜里几点了,他们试探了一下对方是否已经睡着。司徒永压上了耿丹娟,没有开灯,十多分钟就葡伏了下来。

当司徒永的脸贴着耿丹娟的脸时,他感觉自己的脸被耿丹娟脸上湿湿的东西粘湿了。

30

卫辉的法人撤了。单位里议论纷纷。他那样稳当的人要是可以撤,那整个系统的法人撤光也不为过。他这样机械的人,若不是遇上喝酒、酒后不上班这样少有的事撞上了枪口,真不知道他会高升到什么位置呢?

祸不单行,就在卫辉撤职的三天后,他的家里出了点事。他那离不开轮椅的残疾老婆,误食了老鼠药,发现时就已经死亡。

他那外地的女儿赶回与他一同处理完后事,就又回到了外地上班。

他开始了上班,只是从行政办公楼搬到了门诊一楼,恢复坐诊医生的身份。

龚文晓远远地就见卫辉清闲地倚着自己门诊的门框,不太熟练地抽着烟。

卫辉把那烟屁股紧吸了两口,烟头随手扔在了地上。

办公室主任李小东人模狗样地走过来,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点着地上的烟头:“卫辉,你以前没少批评我啊。这是你干的吗?这是能随手乱丢的吗?还不快快捡起来?想罚你的款吗?”

卫辉刚准备弯腰,李小东挡住:“算了算了,给我上支烟。”

卫辉立即掏出烟。

“火呢?”

卫辉掏出火机双手给李小东点上烟。

隔壁门诊的胖阿姨医生看到李小东这个样子追了过来,非要踹这狗眼看人低的小子一脚不可。卫辉笑着倚在门框上看她们的热闹。李小东被追出了半个走廊,屁股上被踹上了一脚。

龚文晓在卫辉门诊坐了下来,说了一堆安慰的话,弄的对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卫辉笑着说:“你不会是怕我变成了精神病人吧?我是看精神病人的医生!现在比以前要轻松多了,你说那些话还挨的着边吗?”

龚文晓看到卫辉这样的豁达,真的很开心,歉意荡然无存,立马提出过两天再聚聚,喝个痛快。

卫辉兴奋地将自己与孟琪的事也告诉了龚文晓,现在几乎每天在一起了,自己爱那个女孩,女孩也很爱他。

龚文晓神色凝重了,感觉事情越发蹊跷了,那女孩为何要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她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被撤职而不吃不喝,甚至跳楼的事并不少见过啊,卫辉现在竟是如此的满足,谈起了那女孩时撤职的事竟是忘了个一干二净。尽管担忧和不安,然而一点忙也帮上,龚文晓不知道在卫辉的身上还会发生些什么。

龚文晓闲聊了一会,起码卫辉现在的感觉还行,看到有病人来了,也就走了。

卫辉看完病人,就想起了孟琪。总听到人们谈论珍珠的话题,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就溜岗了,跑到六福珠宝行买了条珍珠项链准备送给孟琪。返回的路上,他顺便去了一下孟琪上班的药店。孟琪不在店里。

“请问,孟琪今天没有上班吗?”卫辉问一位服务员。

“她早上辞了。”服务员很忙,简短地回答。

卫辉好象没有听清楚:“你是说辞了是不是说辞了这里的工作?”

服务员忙空了发现问话的男人还没走,拿着水杯边喝边走过来:“辞了就是辞掉了这里的工作。你是她什么人?”

卫辉没有回答就退出了药店。她怎么事先就没有告诉自己打算辞了药店的工作呢?她遇到了什么事吗?他电话直接打过去了,对方已经关机。这是孟琪告诉他的专门为他买的一个号,难道是话费完了?顺路经过移动服务大厅时,他进去替孟琪充值了话费。半个小时后,再打过去,仍然是关机。他想,也许孟琪并不知道话费已经给她充了吧,所以就没有再开机。

晚上,卫辉揣着珍珠项链,兴冲冲来到孟琪的住处,可惜没有遇上。第二天,他又去了,正要举手敲门时,女房东正好经过上楼去,忍不住冷冷地说道:“别敲了,女孩搬走了。”

卫辉急问:“什么时候搬的?”

“就在今天上午啊。”

“那搬到了哪里去了?”

“我怎么知道啊?”女人很不耐烦地回答,上楼梯小声道,“恶心死了!”

卫辉一下怔在了原地,怎么可能是这样?他这下急了,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到她。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好象就要失去孟琪了一样,他在大街上到处转悠,在人群中到处寻找。那个曾跟踪自己不离左右的女孩呢?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被跟踪原来是多么的美好!

他也曾想过她是不是这就抛弃了自己。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个瞬间,他不容许有这样的念头。她怎么会抛弃自己呢?没有怀疑的理由!她绝不会是玩玩的,没有哪一个女孩会那么傻。他从不怀疑孟琪的爱。他相信她很快就会与自己联系。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也过去了,孟琪还没有联系他,他也找不着孟琪。

这一个多星期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除了思念就是日夜的担心,担心孟琪的安危。她遇上了坏人吗?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在这一个多星期里,他强烈地感到自己不能失去她,不能没有了孟琪。

她一定会回来的!在等待的日子里,卫辉学会了回忆。在回忆里,他品尝着甜蜜,与孟琪一起的时光,那快乐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让他有一种再生的感觉。他对孟琪的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俱增,越来越强烈。

31

珍珠出现在婚礼的视频中,曾坤的照片藏在新房的抽屉里,这些都成了困扰着司徒永的谜。而黑暗中耿丹娟粘在自己脸上的泪水,同样地让他困惑,只是心里多出了一种隐痛的感觉。自己不在家的晚上,耿丹娟干什么去了?他不知道。白天对于那案件,他有时已很难集中自己的精力,无法不分心。这天下午,他确定了耿丹娟去过的是哪一家医院,然后直接去了那家医院,找到了妇产科。

接待他的是位中年的女性医生,耿丹娟也刚好是在她手上看的病。

医生翻看着病人登记,头也没抬,问:“这位耿丹娟就是你老婆?”

“是的。她来检查了?还没有怀上吧?情况怎么样?”

“没有。不过别急啊,快了,会怀上的,她生育方面没有什么问题。”医生抬头看了司徒永一眼:“看你也不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你身体的确很棒啊!不过你来的正好。”

“怎么了?”

医生温和地微笑着说:“你要体贴一点你的老婆。”

司徒永不解了:“我很爱我的老婆啊,怎么这么说呢?”

医生还是那样温和笑着,问:“你们那方面过的还美满吧?”

“还行吧。”司徒永脸红了,尽管是这样回答,但表情上的回答却是那不止是行,而是相当的行。

“呵呵,你感觉真好啊。”医生一直保持着微笑。

司徒永感觉对方似乎话里有话,有点急:“你快说怎么回事啊?”

“你不知道老婆一直有痉挛症吧?她也很爱你。你们的体位也不存在问题,她也没有品质性病变……”

司徒永说了声谢谢走出了妇产科,医生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头整个的蒙了,怎么会是这样呢?他想起了耿丹娟眉头的颤动,曾经是无比的美妙,让他倍感销魂。能将快乐给予一生中最爱的人原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他一直觉得那是耿丹娟满足微妙的表现,因而也总是努力地想要将她的满足推到那个顶点。那曾经令他心醉的眉毛的颤动,自己怎么就忍心欣赏了?他感觉自己愚蠢到了极点,妻子的痛苦近在眼前,可是他无法认识。痛苦和快乐就这样的难以分辨吗?还是快乐与痛苦真的那么相似?

何只是愚蠢?原以为一直给她的是快乐,现在才明白给的是痛苦,而且是将痛苦当做快乐一样地给她,还有比这更残忍的吗?

“保护你,不要你痛苦。”这个承诺是多么的可笑。他没想到自己所说所做的言行不一,竟到了绝然相悖的地步!

耿丹娟是那么想要孩子,可是,他还能吗?

他在街上胡乱吃的晚饭,不善喝酒却也喝了一小瓶,然后一个人在小店里的角落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走上街头,逛街的人们已是开始陆续回家,喜爱夜生活的人们则各自寻找着去处。突然想到陪耿丹娟的时间少了,他向横行天桥走去,过天桥离住处就近多了。走上天桥,感觉头有点晕,他抓住拦杆想停下来歇会,天桥下方路边暗处蹲着一个黑影映入了他的眼帘,顿时酒醒了。

那黑影就是耿丹娟。面前只是一个绿化带,她又在那儿干什么?绿化带里有什么吗?耿丹娟嘴里象在说着什么,看那情形好象绿化带里藏着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司徒永藏了起来,观察着耿丹娟,直到她离去。耿丹娟走了几步就要回过头来,直到走远。

司徒永一肚子蹊跷,悄悄来到绿化带前,仔细地察看,当在绿化带里找到了许多毛线织就的小白花朵时就更迷惑了。

这些白花,很显然就是耿丹娟藏在里面的。他从白花联想到了死人,从死人联系到了过去。耿丹娟的过去有过什么发生吗?他想起了一个人——孟琪。也许孟琪能帮他。

回到家里,耿丹娟正在接一个电话。

“是你?孟琪!”耿丹娟声音发颤。

司徒永没想到刚刚想到了孟琪,失联后的孟琪就给耿丹娟打电话了。耿丹娟眼里波光莹莹,手机死死地抓着,紧紧地贴在脸上。一直联系不上对方,对方却主动有电话过来,这太意外了,她好象好久没有这样高兴了。这个电话好象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才打过来的,司徒永从耿丹娟的样子上就能感觉到她们关系的特别,站在一旁也一样地高兴,这高兴当然有很大部分是这个电话似乎要打破隐隐笼罩着他们的压抑。

“你好吗?”耿丹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司徒永忙提示着:“叫她明天过来吃饭。”

“明天过来吃饭啊!”

“明天不行。不急。”

“那后天吧?”

“好的!”孟琪的声音里能听出一样的高兴来。

“你怎么这样忙啊?”

“我要处理点事!”

32

孟琪挂了耿丹娟的电话后,接着打了卫辉的电话。

卫辉在电话那端抽泣着:“你在哪?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了?你来电话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话都快不会说了!我要见你!”

孟琪在电话里安慰着:“一言难尽,别哭啊,要听话,明天上午我在‘名流’等你!”

卫辉急问:“名流的哪里?”

孟琪回答:“就在你曾经坐过的位置。”

卫辉高兴极了,想再要说什么,对方线断了,而且再也无法拔通。卫辉不知这是怎么了,无奈之下,只有在煎熬中等待着漫长的时光过去。

第二天,卫辉去的很早,他以为孟琪不可能先到,自己是心甘情愿地去等她。他好不容易记起他与龚文晓曾一起坐过的那张桌子,走过去坐了下来,望着入口,开始期待孟琪身影的出现。这时的客人太少了,就在察看一下四周时,卫辉一眼就看到了孟琪正在相邻的桌子边坐着,神思恍忽地正看着这边微笑。看来孟琪原比他来的更早,卫辉心里说不出的激动,马上换到孟琪的桌子的对面坐下,叫服务员要了两杯清茶。

“你来的好早啊!”卫辉第一个动作双手抓住了孟琪的双手,不等对方开口急着问:“这些天你哪里去了啊,住房搬了?手机也关掉了?”

孟琪微笑着并没有立即回答卫辉的提问,说:“我没事。先说说你这些天过的怎么样。”

卫辉看到孟琪笑的还是那样温柔,对方似乎这些天很好,没有什么让人担心的事情,倒是自己还让对方担心着,这太让人感动了,说:“我能过的怎么样,每天食不知味,寝不安席,你让我胡思乱想了,日子过的焦头烂额!你想象不出来的。你是怎么了?”

孟琪相信对方说的是真实的情况,只是初见的喜悦让卫辉看起来并不觉得自己是刚刚经受过折磨的样子,或者折磨在此时此刻,也已转换成了甜蜜。

孟琪抚摸着卫辉有点消瘦的脸,问话的语气中透露出怜爱:“你为什么这样?”

“这还用问吗?在这些天里,我怕再也见不到你,怕失去了你。这些天觉得越来越爱你了,感觉到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所有!你快说说你这些天……”这时,他又怕孟琪会真的有什么事了,因为他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可能。

“呵呵,很好!”孟琪突然笑出了声,接着说:“我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想失踪几天,看看在我失踪的时间里,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卫辉愣了一下,望着孟琪那娇美的容颜,笑变得勉强了:“就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你内心一定有不少问号吧?别问为什么。在我失踪的几天里,你会想很多,你会帮我确认一下,我在你生命中到底有多重要?你爱我爱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你的生命中有我,你的生活是越过越幸福了对吗?你眼前的世界是不是越来越美好呢?你那么多年来以自己的方式奋斗换来的法人撤了,你还在乎吗?”

“现在你满意吗?”

“满意!”

卫辉眼里开始含着泪光,半晌,从身上将项链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这是我给你买的,想看着你戴上它,颗颗珍珠都带有我对你的爱。我想在人最多的大街上向你求婚!我要娶你,我们再也不能分开了!”

孟琪把那项链推回到卫辉的面前:“你替我保管好吧。”

只是一个瞬间,卫辉脸色变了,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向他袭来。

“缘分也有尽了的一天,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就连你的向往都是美好的,尽管不能实现,但我很放心了!就让一切的美好都成为记忆吧!”

卫辉眼里饱含着泪水,最终忍不住掉了下来。孟琪伸手接在了手里。

孟琪端详着掌心的泪:“我收下这个,谢谢!项链你就好好地保存着好吗?”

“孟琪,不要这样!这是为什么啊?”

“你希望我幸福,对吗?”

“是的!”卫辉绝望地摇着头。他要她幸福,却不敢想象她的幸福与自己无关。

“辉,不要这样好吗?从一开始,你就是有疑问的对吗?”

“我没有。”卫辉胆怯了,不敢承认,但是神情却告诉了她疑问是有的。

“可是有了幸福,还要什么疑问不是吗?不要疑问是最好的。可是你有疑问……”

“那请告诉我,我们是如何开始,又为何要结束?”

孟琪沉默着,痛苦也开始显现在她那娇美的脸上。这样的脸上是不应该有痛苦的,这痛苦令卫辉随之痛苦着,不忍心催促着她来回答自己的提问。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不要疑问是最好的!

33

孟琪缓缓抬手指向卫辉刚才坐过的地方:“当时你和你的一个同学就坐在那里,而我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里,没有谁注意到我。”

卫辉回想了起来,自己来这种地方喝茶只有一次,那一次与龚文晓在一起,也只能是和龚文晓一起才会在这里喝茶。他努力地回想那一次喝茶的过程,与龚文晓孩子一样地吵了起来。他想到了那次争吵的结局,吃惊地问:“你就是那个女孩?”

“是的。那次观点错了的是你!”

“什么样的观点错了?”他记的很清楚自己当初曾有的观点,这样问一句,只是没想到那有如何的严重性。

“你象一个孩子样地与你的同学争论,你说这个世上没有真情。所以,我要跟踪你,让你为这跟踪而发狂,算是对你的一种惩罚吧。同时,我要你一刻也不要忘了我的存在。其次,我在你电脑里放上我的照片,我要你天天面对着她,接受照片上女孩的美丽,并爱上她。到此本来是可以结束的,因为面对我的照片你爱了,可这样的爱并没有唤起你的真情,所以我让你得到。也许对那天酒后的事,你记的不太清楚,我来告诉你。你真的醉了,当我扶着你来到我的住处时,你嘴里一直在问,‘是你吗?’我判断你并没有认出我来,你只是以为我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也把我当做了那个女孩。说明照片上的女孩一直在你心里。后来,后来我把你扶到我的床上休息,你开始说着呓语要我。当时,我还是一个处女……”说到这儿孟琪落下了泪。

卫辉随着孟琪的叙述不安起来。

“要知道,你一个酒醉了的男人,想怎么样是不可能的,但我让你要了,是的,要了。我想,我做出这样的牺牲,就会感动你,让你心里从此充满阳光,照亮你的人生,让你变成一个拥有着爱的人。”

“你没有必要这样地作贱自己,伤害自己!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错了,怎么样错了。我不会不改正的。”卫辉哽咽着。

“知道吗?我那是在可怜你。我想象不出你的世界,但我知道一个没有真情没有爱的世界是何等可怕,那个世界是一个被黑暗封闭着的世界,没有一点点光透进的世界。我也是在拯救你。”

“可你没有必要把戏做的那么真吧?”

“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不是没有经过再三的考虑,那种慎重是你无法想象的。我要你相信这个世界真情是存在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相信了吗?”

卫辉真的迷惑了:“难道你不相信?”

“应该说,曾经我是相信的,但在遇上你之前我是动摇的。面对这种动摇,我的恐惧是当时的你无法想象的,我的世界仿佛要塌陷。我不比你,你仿佛是已习惯了没有真情的世界,你可以习惯黑夜里行走,而我不能,我不习惯,我忍受不了!那种黑暗也许就象是一头凶残的野兽,但它不同于真的野兽,真的野兽是先将人咬死再吃掉,而它是先将人整个的吞掉,再将人窒息。我要坚定我的信念不被动摇,所以我就那么做了。我同时要感谢你爱上了我,你这样不可能有爱的人也有爱!只有你这样的人的爱才能让我坚信这个世间真情的存在,而我只能把假的做真……”

卫辉无言以对。他爱上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残酷的女孩。想想自己原来的生活,那又与谁相干了?那招惹了谁?也许那样的生活是死了,却是有呼吸的。现在的情形,又何异于将一个死人救活,然后用爱让他无法呼吸。爱,在此时此刻只有残忍的一面,让一个人痛苦着,并要甘于这种痛苦,绝不能挣扎。

“以后,没有我你能过的很好的,你心中有爱,我相信你的世界也将是美好的!”

“爱就象是空气,我会用回忆来呼吸的!”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孟琪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给我的一切!我会过的很好,你也会过的很好!”

卫辉脑子里一片空白,望着眼前的孟琪,她依然是那么娇美。

孟琪移动了一下脚步。

卫辉的身子在椅子上哆嗦了一下,控制着不让眼泪再下来。

“坐着别动,好吗?坚强点,一定要坚强点!如果你爱我,那就当是在为我而坚强!”

卫辉象是被人捆绑在了椅子上,想要动弹,却动弹不得。

“世界是美好的,只不过是不太完美。别哭,平静地看着我从这里走出去好吗……”

卫辉看着她一步步向门口走去,真的想闭上眼睛,因为她每走一步,那都象是踩踏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可当。随着她的脚步,他的希望最后只剩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她能在门口回转一下身,那是最后的安慰。他害怕她出了那道门,那道门就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他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还能不能看到另一个世界。他清楚也许再也看不到她了,再看一眼那都是一种奢望。他不敢闭上眼睛。

孟琪在门口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一个微笑,消失在门外。

没想到相聚即是一场永别。他没有哭,只是脸上的泪还没有干。他在座位上没有动,心却追了出去。门外是人来人往,他的心在街上却是茫然的……

孟琪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证明了这个世上真情的存在,却没有告诉卫辉,她要用这个证明的结果去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34

孟琪那天晚上在离横街天桥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桥下的耿丹娟,也看到了桥上的司徒永。在他们先后离开时,她察看了桥下的绿化带,发现了那些针织的白色小花。她数了下,差不多有三十来朵。从司徒永的行踪看,她感觉耿丹娟这么多的花全是背着司徒永织的,也是背着司徒永偷偷地祭放在这里。

当时,她想了很多,也就决定主动给耿丹娟打电话了。

孟琪如约来到了耿丹娟家。

门铃响了,耿丹娟兴冲冲从厨房出来开门,打开门孟琪就站在眼前。耿丹娟双手在围裙上擦着,似乎还有一点点紧张。

孟琪却一把将耿丹娟拥抱怀里,这一抱,让耿丹娟感觉到了对方已尽释前嫌的原谅。耿丹娟将孟琪抱的更紧了。在结婚之后,孟琪让她感觉到了朋友的重要。孟琪的离去让她在司徒永的怀抱里孤独。

耿丹娟不可能知道孟琪为了这种原谅做过何种努力。原谅一个人远比得到一个人的原谅艰难的十倍百倍。

孟琪伸手往下移,触到了耿丹娟的腹部,调皮地说:“嗯,摸摸小家伙!”

耿丹娟尴尬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还没呢。”

这完全出乎了孟琪的意外,与方泽一起做过两次人流的事她是清楚的。孟琪只是略一愣神:“不急不急,等小家伙想好了就会主动来见我们的。”

耿凡娟招呼孟琪先坐。孟琪摆摆手,就察看起房间来,走到厨房时,切洗的菜都弄好了。她惊讶了:“你会做饭了?”

“不会啊,不过这顿饭我想在这里吃了。你能帮我吗?”

“好啊,我也想学了,就一起练习吧。”

她们边做饭边说笑,到该开饭的时间,菜已端上了餐桌,就等司徒永回了。

门被打开了,看到司徒永回来,二人笑着迎了上去。

司徒永一侧身,说:“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表弟曾坤。”

曾坤叫了一声嫂子,转向着孟琪站着。

在孟琪叫了一声曾老师好后,耿丹娟才跟着说了一声表弟好。

司徒永观察着。曾坤的到来,耿丹娟与孟琪都有一种颇感意外的反应。耿丹娟的那一点点惊慌失措没能逃的过司徒永的眼睛。她的脸色微妙地变化着,一怔,一白,一红之中极力地掩饰着喜悦之情。孟琪虽然也怔了一下,但高兴的心情却没有掩饰,就象对方已是她的故人。她的眼睛从对方的脸上迅速地移到对方的脚上,却又控制不住视线慢慢向上移动,这样子不仅只是一位故人,而是心仪的故人。他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存在着。

入座后,孟琪曾坤并排与耿丹娟司徒永孟相向而坐。

孟琪在耿丹娟这儿原本是很随便的,曾坤的到来让她有点儿拘谨。离开卫辉,她第一个想见的就是耿丹娟了,第二个想见的人就是曾坤。她第一次看到曾坤时,想要嫁的男孩就是他了,没想到曾坤现在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这就是缘分吗?心止不住呯呯乱跳。可是,她不知道这个男孩对自己的印象如何。

司徒永却看出了曾坤对孟琪的好感。只要没人注意到他时,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孟琪的身上。他被吸引了,眼中满是一种绵绵的爱意,仿佛一触之际即可陷入爱河。

司徒永本想撮合他们二人,看来已是多余的了。他想,他们两人都与他的惑有关,希望他们能帮到自己。可是要怎么才能帮到自己呢?要是耿丹娟能主动向他作出说明该有多好!

“来喝酒。”司徒永打开了低度数的一瓶白酒,把四只杯子都拿了过去。

孟琪一把将酒瓶夺了过去:“不行啊,丹娟不能喝的。”

“那我来喝!”司徒永说着就抢酒瓶。

孟琪急了:“你到底懂不懂唉?她不能喝你就不能喝,你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唉?”

话一说完,孟琪脸红了,可话已说了,又转向耿丹娟:“你们未来的儿子不能变成酒鬼是不是?”

司徒永不好意思地说:“可表弟第一次在这吃饭,我不陪着喝点那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曾坤主动将酒瓶从孟琪手上拿过去自己倒上,说:“我自己喝一点不就是了?”

“你们不能陪,那我就陪着曾老师喝一点。”孟琪对司徒永说,将杯子递曾坤。

“哪能要你喝呢?”曾坤说着,架不住孟琪的要求,只给她倒了二两酒的量。

司徒永看到了二人的情形,想起自己对曾坤的怀疑,真心不忍破坏了这氛围。曾坤与孟琪象是很快就要双双坠入爱河了,止不定现在就已在各自的心中开始憧憬着两个人的幸福生活。若曾坤真的是凶手,那他们将要开始的幸福生活岂不成了泡影?这于生活未免也太残酷了吧?再看孟琪,她甚至比耿丹娟还要漂亮,也对曾坤一见钟情了。曾坤身边不缺美女啊,文质彬彬的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去干那么恶心的事?

大家边吃边聊,谈论着一些网络趣闻,气氛融洽。

35

孟琪给曾坤敬酒,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自己的杯子里竟然是开水。她愣了一下,不由看一眼曾坤,感觉曾坤轻轻地碰了一下自己。她明白了,是曾坤不知什么时候替她偷偷将酒换成了白开水,桌子上谁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她沉醉在曾坤给她的默契中,故意说:“这酒好辣啊!”

孟琪余光注意着曾坤微微的笑,那是一种会心的笑,是一种将心浸在甜蜜里的笑!

无论是看到了孟琪,还是看到了曾坤,耿丹娟都很欣慰,都会想起方泽。特别是看到曾坤,更易想起方泽,太象了,她将方泽原来喜欢吃的菜往曾坤碗里夹。

孟琪说:“你把司徒大哥照顾好就行了,曾老师的菜我来帮他夹。”

耿丹娟心里的五味瓶就打翻了。

司徒永的心情是复杂的,要是没有困惑多好,再三权衡,还是将那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曾坤,你怎么把照片掉在我们这里了?”他很想若无其事地笑一下。

众人一起望着照片。

耿丹娟的脸色马上煞白了,而司徒永的脸色终究沉了下来,试图微笑是徒劳的。

曾坤奇怪了,拿起照片端详了好一会,望着司徒永,不相信地说:“竟有这么相象的?这是谁?”

桌子上的人一下全都沉默了起来。曾坤自然对此大惑不解。

孟琪知道那是方泽的照片。看到耿丹娟的反应,她立马明白了。方泽的照片能保存下来,说明方泽还一直活在耿丹娟的心里,不然也不会偷偷地跑到天桥的下面去。看来,司徒永还不知道方泽曾经的存在,有些事让他困惑苦恼了。

“我来说。”孟琪打破了沉默。

几个人的表情各异。耿丹娟显的非常紧张,几乎是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孟琪。

“丹娟,我替你对司徒大哥说出来吧,想必你们都受着折磨,过去的事总有过去的一天。”孟琪看一眼耿丹娟,那是示意对方坚强点,接着说:“照片上的人不是曾坤,他叫方泽。他原来很爱耿丹娟的,可是,耿丹娟却选择了司徒大哥……”

司徒永起身进了卧室。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干什么。一会,司徒永回到桌子前坐下,将一个纸包在桌子上打开:那是五颗珍珠。

耿丹娟的眼睛湿润了,却不敢流下泪来,这就是方泽送她的那串项链上的珍珠,方泽送她珍珠项链的一幕好象就在眼前……

方泽:“你把眼睛闭上。”

耿丹娟闭上眼,感觉有一串珍珠被被戴在了脖子上。

“睁开吧。”

耿丹娟睁开眼:“怎么要送我这个啊?”

“黄金我买不起,只送这个了。再说我觉得你的皮肤用珍珠配更合适。也不想太俗了。呵呵。”

“我是说为什么现在要送这个?”

“我们整三年了。”

“还是我的方泽好啊,你记性比我好,我都不记得了,不过我感觉我们好象是一出生就在一起一样一样的!”

“喜欢吗?”

“不喜欢。纪念不如记忆啊!我要的是我的方泽,你总是让我不适!”耿丹娟说着解开方泽的扣子。

方泽领会地替她脱去衣服:“我们做的太多了吧?不怕累着我了?”

“呵呵,我不要你累。这样我才觉得我们是真的永远不会分开啊。”

“可是,我们会分开的。我送你的珍珠在我们分开时会替我抱着你的脖子!”

“不许分开!”

“那我要上厕所怎么办?”

“方泽真坏啊。那我就跟着……”

……

“能说说我们婚礼的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司徒永开口了,低着头,希望有人能回答他。当时在座的几个人都是在现场的。

孟琪的眼睛也湿润了,说:“还是我来说吧。方泽那天到过你们婚礼现场,只是没能进入大厅,于是他扯断了这串项链将珍珠撒进了婚礼大厅。”

司徒永想起在天桥绿化带里看到的小白花,问道:“那方泽现在,在哪儿?”

“他死了。”

耿丹娟的泪滴了下来。

司徒永:“怎么死的?”

孟琪当时对耿丹娟说方泽是从天桥上掉下去被车撞死,那只是想让她好受点,现在觉得应该直说了:“他是从天桥上面直接跳下去的。”

司徒永低声地问:“什么时候?”

孟琪无须记起,那个时间太特别:“就在你们婚礼进行到13点14分52秒的时候。”

婚礼中那张带着这组时间数字的婚纱照片一直就挂在耿丹娟卧室的床头。耿丹娟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在自己与耿丹娟之外还有一个方泽,原来是方泽之死的负疚一直折磨着妻子?司徒不由伸出了手,揽住了耿丹娟的肩头,耿丹娟也终于能让泪尽情地滑落。

孟琪也流着泪,也希望有一个肩可以靠一靠。

曾坤慢慢伸手揽住了孟琪的肩头。

司徒永望着曾坤仿佛就象是看着了方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要曾坤拥有方泽没能拥有的幸福。

“保护着,让你幸福” “保护着不要你痛苦”,这两句话原来竟然有着区别!他司徒永与方泽,是不一样的人,只是耿丹娟的取舍,二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过公平与否的竞争,自己这算横刀夺爱吗?他多想时间倒流,与方泽进行一场公平的角逐,可是回不去了。方泽死了,不屑于有他这个对手了吗?他得到了耿丹娟,却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36

围绕着耿丹娟的疑团解开了,司徒永并没有轻松。每当想起耿丹娟眉头的颤动,心里就一阵痛楚。

司徒永挨着耿丹娟睡觉都害怕自己冲动。

耿丹娟是真心的想早一点要一个小孩子,与方泽一起只做过两次人流,怀上小宝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与司徒永的每次都是那么疼痛,她回想起与方泽的每一次缠绵,每次都是那么的畅快,而多半都要从她的一句“泽,我不适啊”开始……

有些事开始让司徒永憋堵了,爸爸逗弄邻家孙子的情景让他心有不忍,妈妈弄了好吃的就催他们过去吃,餐桌上的煞费苦心,都把耿丹娟当成了孕妇。

走近公安局大门,司徒永看到门卫老李又在那无聊地度步,并已看到了自己。

门卫老李爱与他聊天,上次就挡住了他,问他种子播上没有,倒是蛮热心的。

老李说:“办案是大事,可你媳妇的肚子也是大事。你得将它弄大。你不能使蛮劲,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那不是痛快了就完事,得讲究技巧,我还是告诉你一些小窍门吧……”

对于老李的热心,司徒永总是敷衍了事,当然,老李说着说着就没有不跑边的。

司徒永刚想弯过去,老李已经朝着他过来了,边走边说。

“这床上的技巧就不说了,自由发挥!再说了,这事上就和打牌是一样的,人人都有一把快刀。不过这次我要提醒你的是床上的禁忌。”

“什么啊?”

老李一本正经:“办正事时千万不能和老婆说话,只做不说,切记切记!”

“是不是又要糊弄人?若再糊弄人,看我不把你以前的丑事给说出!”司徒永威胁道。老李原来也是老刑警,在女人的事上没注意受了处分。

“不能边做边说话,最忌说话说到具体的人名。”老李仍是一本正经,置威胁而不顾。

“为什么?”

“这么说吧,以前有个杀妻案的女受害者,听说她做那事时特爱说话,边做边说她的公公,后来她生的儿子就和她公公长的一模一样了,引发了血光之灾……”

司徒永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因为他的确没有心情:“就知你说不出人话。”

“不听老人言啊。不只不能说话,还要意念集中,你想着她她想着你,你们的儿子才会象你又象她,唯独想着明星是不灵的……”

司徒永心情糟透了。他不知道鱼水之欢时耿丹娟的意念是否全集中在他身上,就是他自己,自知道耿丹娟是有前男友之后,喘息着时,脑海里就会冷不丁地蹦出方泽来……

走进办公室,同事们正在与南方城市公安系统联系,查找王天成一家下落,仍然是杳无音讯。看的出来大家对案子一点信心也没有,天长日久,大家也松软了。

薛平还是喜欢说着废话:“王惠找不着,要是宋梅妮没死就好。为什么要自杀?是生命重要还是贞操重要?那么点事就自杀,这命也太不值钱了吧?再说这何寡妇多少男人睡过,能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么脆弱?”

司徒永在办公室呆不住,想一个人去一中看看表弟,在更衣室换上便衣就出门向一中的方向步行。

学校正值下课。司徒永在高二三班窗前站了一会,发觉三班就挨着高二五班对着八班,也就是说王惠、宋梅妮与曾坤上课的距离并不远。

曾坤并不在教室,司徒永向楼梯走去。

有两个女生边下楼梯边打闹嘻笑。

“你知道有这样的说法吗?”

“什么呀?”

“有同学说心里只有爱,就是这个爱让人都不纯洁了。”

“说你吧,红秀同学,谁叫爱你的人那么多?”

“什么啊,还不是看到我长的靓就对我人身攻击,是不是我太活泼了招人恨啊?”

“活泼有什么不好嘛?我就活泼不起来,难道要人人象王佩文一样就好?”

“有人说王佩文是闷骚啊。”

“那可就危险了!”

“怎么危险了?”

“都说五班八班的那两个就是闷骚型的……”

“别吓我,你也怕吧?”

“我怕啥呀?以为姐还是处呀,我不甩他两耳光才怪……”

“英雄啊!”

“都是说着玩的,也不一定真的要、真的敢甩人家两耳光,说到底我还得看看他长得帅不……”

司徒永脑子里突然好透进了一束光,似乎心有所动。以前只知道受害者的共同点都是年仅十六七岁的女学生,现在应疏理为十六七岁的闷骚型女学生了,也许学生们习惯于将文静的女孩称为闷骚。难道受害女生是被选择了的特定对象?文静于凶手有着什么特别的意义呢?

司徒永走到了曾坤的办公室门口,发觉刚巧的是,王佩文正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不由退后了一步。刚才学生也说到了王佩文,说她是闷骚,正符合凶手的味口。是的,她就是下一个受害者。凶手,曾坤?

如果王佩文是饵,那么凶手一定离她很近。离她最近的两个男人就是龚文晓和曾坤。两个男人,一个已被他排除,一个他不愿怀疑。如果他俩都不是凶手,那又怎么解释他们对这个女孩的特别关注?难道他们了解凶手的特性?他又想起了,关注这个女孩的男人其实有三个,第三个就是自己。

“老师,以后下了自习我不让妈妈来接我了。”这是王佩文弱弱的声音。

司徒永偷偷向里看了一眼,办公室没有第三者。曾坤坐在桌前批改着作业,王佩文怯弱地站在桌子边。

“你不要妈妈接她就不来接吗?”

“我就是不要她接!”王佩文的语气很固执。

“为什么不要她来接?她很忙吗?”曾坤停住了手中的笔。

“她不忙。我就是不要她接。”

曾坤不得不追问:“那总得有原因吧?”

王佩文犹豫了一会,才回答:“我不喜欢对门那个叔叔。”

“为什么?”

“妈妈接我,他就会陪着妈妈接我。”

曾坤沉默了一会:“可是,下了自习女孩子没人接还是很危险的。”

王佩文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迅速低下:“那老师你不再送我了吗?”

“我送,只要你好好读书。”

司徒永看见王佩文嘴角暗藏着得意的笑。

曾坤接着迟疑了:“可,老师不是天天有时间送学生的。”

“老师你说不是天天有时间送,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时间到了,你去上课吧。”曾坤不想纠缠地看了一下手机时间。上课的铃声刚好响起。

王佩文走出办公室时,竟然没有看见司徒永。她回头看了一眼老师,那是一种担心的眼神。

司徒永不知何故有这种担心的眼神,想到刚才的对话,觉得有几点不可思议了。老师恋爱有学生能这么快就掌握了信息的吗?学生觉得老师送学生是一种义务吗?他们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师生关系?

如果猎物对危险的存在是有直觉的话,王佩文为何又反感没有作案时间的龚文晓?而又对自己疑心的表弟不仅没有保持戒备的距离,反而亲近?

曾坤出门几乎差点撞上了司徒永。

“表哥什么时候来的,快请里面坐。”

“好,坐坐,只是你不去上课吗?”司徒永边说边进了曾坤的办公室,直接就坐在曾坤的位置上。

曾坤忙倒水,说:“不慌,学生们可先自学一会。你这还是为了那个案子?”

“不啊,我是没事过来看看你与孟琪是不是有戏?”司徒永觉得这个借口好象并不十分得当,可自己不能过近地切入有关王佩文的话题。

“她来看了我几次,有时课上一半,她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两个人的感觉还行吧。”

“这样很好啊!看的出人家将芳心已给你了,加快吧。”

“只是太快了!”曾坤感觉不太踏实的样子。

“有不嫌慢反嫌快的吗?”司徒永笑了,也只有表弟这种文弱的书生才会对女孩胆怯,“你怕她吃了你?再说她是你表嫂的闺蜜啊,能是儿戏吗?”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们目前还缺乏了解!”

“那你还得多下点功夫,多陪陪人家啊!课不太紧吧?”

“唉!”曾坤叹息了一声,说:“ 不太紧。就说刚才从我办公室走的那个学生吧……”

司徒永没想到曾坤会主动提起王佩文。

“她叫王佩文,是我们班上最用心学习的一个女孩,现在她这样的女孩不多了。以前下自习我常送她,有时她妈妈会在半路上接住。她的妈妈可能是依赖着有我送吧,偶尔我一直将她送到楼下。她刚才来说不打算要妈妈再送了,这样一来我还有多少时间陪孟琪呢?”

司徒永不失时机地说:“可这么多学生你怎么送的过来?”

曾坤又叹了口气:“别的学生我可以不管,但王佩文我一定要送。”

“这是为什么?”

“这样用心学习文静的女孩不多了,学校已经发生过两起案子,我一定不能让她有什么不测!”曾坤脸上是一种严肃坚定的表情。

司徒永脑子飞速转着,如果曾坤是疑犯怎么会主动提起两起案子,何况他是想要保护王佩文?这怎么解释的通自己对他的疑心呢?那么他是针对了凶手在保护王佩文呢?龚文晓吗?王佩文仅只是一个用心学习的文静的再无特别的女孩子?

“你对你的学生未免太悲观了,用心学习的文静的女孩子好象还是有的吧?”

“也许吧,在我们班上不谈恋爱的女生也许只有她一个!”曾坤又看了一下手机,接着说:“不过这样也好。他曾多次出现在我教室外面过,可能这个男人在意的只是她的妈妈吧,所以她反感了……”

37

龚文晓坐在床上电脑键盘敲的噼哩啪啦,白素素安静地陪在床边绣着一副北国雪景风光十字绣。在几天前,龚文晓从坐便器安然地起身了,发觉坐便器已不再存在引力,键盘声很少中断。几天来,龚文晓的吃喝都是白素素送到床边,中间只去过一次一中。

“你这是写的一中的那个案子吗?”白素素很少影响到龚文晓,偶尔问一句,表示自己的存在。

龚文晓头也不抬地回答:“是的。”

“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犯的罪,故事都要虚构吧?”

“虚构也不能脱离现实的。”

龚文晓敲着键盘,突然停了下来,感觉到了内急,但此时的内急完全是可以强忍下来的,抬起头外面已是夜色。

“怎么了?”

“我想歇会了。王佩文为什么不要你接了?离下自习时间不早了吧?”

“她可能感觉到了我们的关系,才不要我们接的。”白素素叹息了一回,说:“孩子太任性了!不要我们接就不接吧。她说老师会天天送她的。”

龚文晓急急地起身,说道:“那你歇会吧。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司徒永走过了横街天桥,站住了,然后走近绿化带。绿化带里耿丹娟祭放的那些小白花和自己放进去的几枝玫瑰全部没有了,可能是环卫工人打扫了。他返身往回走,进了那间“芬芳世界”花店。

花店小姐迎上来热情地接住,已经是熟人的样子了:“司徒警官,买花吧?“

司徒永点了下头。接过小姐递过来的一枝玫瑰,然后付钱。

他将花放进了绿化带里,然后将小树丛的叶子往拢合上。

司徒永赶到了龚文晓的楼下的不远处,正好看到龚文晓的房子里灯关,白素素关着灯的房子里接着灯开了。估计龚文晓该下楼了,他退避到隐蔽的地方。龚文晓果然从楼房里走了出来,径直沿着破巷朝着一中的方向而去。

过了破巷,司徒永一眼就看到了孟琪出现在路另一侧的更前面,向着一中的方向而去,估计这可能是去看曾坤的吧。他们的温度升的很快,现在大约正处在热恋期间。

无意之中,有一个男子进入了司徒永的视线。男子的行动有点诡异,走走停停,借着夜色躲躲闪闪。司徒永有点纳闷,一段时间观察,总算发现了男子的躲闪与孟琪的举止是相呼应的,难道这个人是跟踪孟琪的吗?为什么跟踪?生活中似乎处处都有问号。

正思索间,突见龚文晓越过马路,紧赶了几步追上了那男子,并与对方打起了招呼,那样子看起来是熟人。男子掏出烟递给了龚文晓。点上火后,男子猛抽了两口。借着烟头的火光,司徒永看到那个男子象是哪里见过。仔细回想之后,这个男子应该叫做卫辉,纠风视频中就有这个人。

他迅速地靠近。龚文晓将卫辉拉进了路边的一个夜宵的小店,里面生意不忙,还没到夜宵高峰。

“如果没错,前面那个女孩子就应该是你对我说过的那个女孩子。”龚文晓找了一个避嫌的座位坐了下来说,内心真的感叹世事真的无巧不成书了。上次去一中的时候,他看到了这个女孩与曾坤在一起,从二人的情形判断,应该是一对恋人。

“是的。”卫辉坐下回答。

龚文晓只是“啊”了一声。很简单,如果那女孩在与曾坤恋爱,那就是说与卫辉已经分手了。对于他们分手,龚文晓觉得是迟早的事,对卫辉跟踪孟琪并不奇怪。当初,龚文晓就感觉到他所说的那个女孩不知会以何种手段将他害的很惨,他想这时的卫辉心里应充满了仇恨吧?

“放下吧,一个不爱你的人你没必要这样的。她叫什么名字?”龚文晓安慰道。

“孟琪。我看不出来她不爱我。”卫辉的回答让人感觉到固执。

“人的变化真大啊!”龚文晓感叹,坠入爱河的人真是无可救药,接着说:“现在的儿女私情还哪有什么认真?现在的爱,不叫爱也不叫爱情,那叫爱上了爱,爱上了感觉,爱上了游戏,明白吗?”

“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争执吗?你这是怎么了?”卫辉一脸困惑的神情。

“人家要作贱自己这事太多了。人家作贱自己稍带上作贱你,就这么回事,你也别把自己太高看了。你,没必要恨人家,没必要……”

卫辉突然笑了。

“我说错了吗?”龚文晓有点愕然。

“这次是你错了。我没有恨人家,而是从未有过地觉得这世界很美好,这夜景也从未如此地美好过!”卫辉抬头欣赏着街道上的华灯,遗憾的是在他所目及的街道边连着有两盏灯瞎了。“就是这几个路灯不亮,我也觉得它们是那么的华美!”

卫辉的态度令龚文晓吃惊,以前是从领导变成了普通医生,难道现在真的快从医生变成了病人?

“你们的关系曾经到了什么程度?”龚文晓知道他们曾同居,但还是这么问了。

“你可以想象的程度!”卫辉觉得这样回答对方就会再明白不过了。

龚文晓突然挥起一拳,打在卫辉的面部,问道:“你清醒了吗?”

卫辉愣了,摇了摇头说:“清不清醒是另外一回事,但我觉得这样痛快!”随即趁龚文晓一个没注意,一拳回了过来。

“是吗?那再来。”

“好的,打架这是纯男人的事!”

一会围了一圈人。打着打着,龚文晓突然住手了,看了一下周围的人,拍了一下卫辉的肩,小声说:“你回去吧,我要回去接着写了。”

龚文晓突然象来了灵感,曾坤与孟琪这样的女孩发展到最后会怎么呢?他有点兴奋,象得到了一种意外的收获,很是期待孟琪与曾坤之间发展的结局。

司徒永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幕,把它当做了一场理解不了的闹剧,听到龚文晓说要回去接着写,显然,他的创作已构思好了、越来越完备了。是写的一中的案子吗?他会怎么写?

对于龚文晓来说,好象是大幕已落,而对于他司徒永来说,案子还处于一团乱麻之中。

司徒永一度有点不知所措,相信跟踪他就能将自己最终带入到案子中去。可是,现在龚文晓进入创作阶段,必定是足不出户,又如何带自己到案子中去呢?

只有一个办法,追寻龚文晓思维的轨迹。

可这能做到吗?这无异于一个人妄想追上光的速度,然而光是看得见的,可一个人思维的轨迹如何能看的见,又摸的着呢?

龚文晓走出小店。司徒永差点躲闪不及。他看到龚文晓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有得意的意味,挑战的意味。他感到这笑是留给他的,这么说来,龚文晓是知道他跟踪了,只是装着不知道。

下自习时,司徒永看到了曾坤在孟琪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也接受了孟琪在他额头上的回吻,然后送王佩文回家。

38

司徒永找到了薛平,低语道:“你迅速给我了解一下原精神病院法人卫辉这个人,特别看看他有什么罗曼史,对方是谁。”

薛平神秘地问道:“是不是一中的案子有新的疑犯了?”

“别啰嗦,这个与案子无关,是我私人的事情,你照办就行,这种事你会干,有的是办法,但不准使用暴力。”

薛平得令而去,姜华就走了过来。

“有进展吗?”

“王惠的下落有消息吗?”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姜华看到司徒永问到了王惠,明白如果有进展司徒永也就不会问到王惠了,回答:“还没有,有可能的地方就有好几个城市,每种途径排查一次也需要时间的。”

司徒永不再说什么,姜华又在他肩上拍了下才走开。

司徒永翻看起龚文晓的那份笔录,目光停留在对方的电话号码上,犹豫再三拔了过去。

“喂。”对方的声音。

司徒永没有回答。

沉默了一会,电话那端传来龚文晓的声音:“如果没错,我想你就是司徒警官了。有什么话请讲吧?”

“想必大作家正在写作状态中吧,不会打扰了吗?”

龚文晓停顿了一会:“这个自然不会,也许你能给我灵感呢?”

司徒永停顿一会:“那么你是围绕着一中的案子在写了,这倒很有趣,能够透露一下你的大纲吗?”

这一句话是司徒永不想说的,想必对方听到这句话会十分的得意了,可百分之一的收获诱惑着他。

“大纲?故事情节?你不应该问这啊?””龚文晓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对不起。我想没必要吧,创作推理小说那不过是纸上谈兵,与案件的实际侦破可能是两码事。我也听说过你曾对电视上的一个案子有过悬丝诊脉的推理,那推理的确很精彩,可实际的案情结局不是把看似不可动摇的推理推翻了吗?而且,你忘了我曾是你的嫌疑犯了吗?”

司徒永听的手都在颤抖,稳住自己的情绪:“呵呵,一中的案子是有点儿复杂,我只是担心在这个案子没破之前你急于创作,会不会错失很多精彩。”

“那你们早点破啊!如果没有了谜底,谜面再怎么令人玩味,那都体会不到谜面的匠心独具不是吗?案子不管如何复杂,破了才精彩。我倒是真心不想一中的案子成了悬案,如果你早点破了这案,我可以修改我的小说。如果我的小说赶在你们破案之前完稿,呵呵,真的很想拥有诸葛小神探这样的粉丝。”

这是在激将吗?司徒永气的刚准备挂掉,对方抢先了一步:“我要赶紧写了,你也别坐着。对了,我会写到你。挂了。”

司徒永气的来回走动,但冷静下来后,他的第一反应是,时间紧迫,真要让一个刑侦人员去捧着一个推理小说作家的小说来破案,有谁丢的起这个人,特别是他?

他坐不住了,回想与龚文晓的通话。尽管龚文晓这个人曾被怀疑过,也曾排除过,却总感觉与这个案子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是因为他是一个作家,比一般人更多关注了这个案子吗?他更多的关注了,这很正常啊。可这个案子没破,他怎么写,如果随意想象进行创作,那有必要关注这个案子吗?这个案子会写什么?如果不是随意创作,而是遵循一定的事实,他拿什么写?难道他知道案子的侦破方向,知道谁是嫌疑人?又是曾坤?

自己完全没有头绪,而他已知道结局?这怎么可能?

龚文晓说到会写到他,那对方了解他吗?想必也会揣摸自己的吧?他是写推理小说的,想必也会揣摸刑侦人员如何破案的吧?

司徒永感到龚文晓这个人不可揣摸。小说他会看,却不懂怎么写小说。他无法揣摸龚文晓如何进行小说创作。

司徒永与同事打了声招呼,奔图书馆而去。

他象学生时代似的扑进了知识的海洋,一排排书籍从眼前掠过。他来到了小说专区,手指在马洛温爵士夫人、柯南道尔、松本清张、横沟正史、东野圭吾的书籍上拂过。这些大家的小说他读了不少,也十分地着迷,可是,现在没有时间看了。他走到了文学理论专区,面对着那么多的理论书籍,突然感到整个的眼睛都是盲点。他闭起了眼睛,将手伸了出去,这情形就象是在进行一次摸奖。他实在不知道那一本书是所想要的,是需要的,只有摸到什么是什么了。

是一本创作谈。这会有用吗?可是已摸到了。他只好坐在地上翻看了起来,但怎么也看不进去。三十多页看过去后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象这样看下去绝对是行不通的。他掏出了自己的钱包点了一下里面的现金,够买好几本带回家看了。

在收银处。收银员很看了他一眼,很有兴趣地问:“你失业了?不,不,我猜你大约很有钱?”

“为什么这么问?”

收银员笑道:“呵呵,以为你要么很有钱不用为挣钱而发愁,要么闲的没事做才买这么多这种书。如果两样都不是,那就是怪人了。”

抱着书走在大街上,他怀疑了,这与破案还有半点关系吗?即使要追寻龚文晓思维的轨迹,这样能挨的上边吗?

39

上班的时候,司徒永夹着两本书走进公安局。他不知道是看这些书看的头痛,还是头痛了的时候才去翻这些书的。

门卫老李又迎上了:“司徒永,慢着慢着。”

“干什么,没见我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听你的冷段子?”司徒永没有心情和他瞎聊。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这夹的书八九不离十就是养胎的书,不会是路线教育的书吧?”老李说着一把抢了过去,愁住了:“你这是?看来你小子心思没放在破案上啊?”

是的,这心哪在破案上呢?这是吃错药了!但是,司徒永每天还是利用时间坚持着翻看一下这些书,退一万步说,不定自学成材了呢?

司徒永正在看的是书中的一篇“大纲写作”。

薛平走过来,从司徒永身后看了半天他那手中的书,一把抓过来扔了:“还有这闲心,再说你也没有这爱好呀?却把我支使的团团转!”

司徒永见是薛平,并没有捡那书,说:“神经崩紧了偷会懒也不错的啊,这叫自我调节。好了,又发劳骚,过阵子我请你客。 事办的如何了?”

“那家伙叫卫辉,以前是精神病院的法人。”

“这不废话吗?”

“原来他与龚文晓是同学。”

司徒永皱了下眉头。

薛平叹息一声:“你让我调查他的罗曼史,那不叫鸡蛋上找缝吗?知道别人怎么说他吗?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任何人也不会爱上他。他就是一个没缝的蛋,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占了人口的指标,你说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司徒永又皱了一下眉头。

薛平赶紧说:“不过还真的没想到,这家伙祖上烧高香,今年走桃花运了,还真有一个女孩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那个女孩。”

“爱的怎样了?”

薛平眉飞色舞:“这个还用说吗?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遇上一个四十多的老男人,那不是撞枪口上了吗?何况这家伙是满膛的子弹平时是不击发的,还能不一梭子痛快了。人家四十多岁玩你一个二十多岁的还不是假的。我就奇怪了,这两个人可能脑子有毛病吧?到了四十多没人爱过,遇到这个女孩脑子还能不晕?再说这二十多的女孩子,听说还非常的水色,哪里找不到人爱?她们就爱犯这样的错误,对性和爱这两个东西就是区分不清……”

薛平说着,发觉司徒永脸色不大好看,才记起对方交待的是私事,小心地问:“女孩是你什么人吗?”

“她是我表弟的女朋友。”

薛平马上准备抽身开溜,捡起地上的书递过去:“我不打搅你了,你看。”

“慢着。”

薛平又折了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你没说完,接着说。”

薛平摸着头皮,不知该怎么说了:“没什么说的啊。啊,对了,女孩子换了一个工作,重租了住房,与卫辉分手了。我想是分手后才与你表弟谈的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现在不可原谅的事太多,人们早已学会原谅了。既已学会了原谅,偶尔做一点让人不可原谅的事也就是自律性差了一点点,这多大的事?”

司徒永没有回答,想不到这小子这事上怎么就这么能说,估计是调查中别人说过的话重温了一遍。

“如果是分手后谈的,那过去的事更没有什么可计较的了……”

司徒永一直未语,薛平的话又让他想起了耿丹娟的过去。耿丹娟的过去对自己的影响还不大吗?若是事先知道有一个方泽的存在,即使自己再爱耿丹娟,不说会止步于前,他也会再三定夺的。现在孟琪的这些事曾坤估计是还不知道的,如果知道了又会如何呢?

想起当初自己对耿丹娟的一见钟情,现在却留下了遗憾。孟琪与曾坤他们则是双双一见钟情,这是多么美好的开始。一个是妻子的闺蜜,一个是自己的表弟。真的好想孟琪与曾坤的爱情是完美的。他们能幸福地相爱下去,不知不觉之中,成为又成了他司徒永痛着的安慰。

曾坤也曾谈过几个朋友,司徒永替孟琪和曾坤担心了,他们不会最后也分道扬镳了吧?如果知道了曾坤前面的几个女友分手的原因,大致可以预测一下他俩成功的几率了。可曾坤之前的几个女友一个也没见过。虽说他与曾坤是表兄弟,可若不是一中的案子,也不会与曾坤这么频繁地接触了。似乎有一个人对曾坤以前的恋爱史并非一无所知,司徒永脑海中又出现了王佩文的面孔。

司徒永使劲地甩了下头,发觉薛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溜掉了。

他翻开书,却没有看。他感觉有必要得了解一下曾坤之前的恋爱史了,不,是有关曾坤所有的未知。

一个没注意,手上的书又掉在了地上。司徒永看着地上的书,这书还看吗?

40

几天来,王佩文学习都很用功。尽管老师是谈朋友了,可是并没有影响到每次的下自习送她回家。那可是两站公汽的路和穿过破巷约一站路的那么远啊,还没有哪一个同学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有时没挤上公汽,老师就和她一起步行,这种时候她就暗自责怪自己嫌路太短了,因为送完后老师还要独自回去也挺累的。每次走进破巷,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因为这段路尽管两边有房子,但居住的人少,显的很幽暗。这时幽暗的破巷,仿佛是一个黑暗的通道,整个的世界,就是这个通道,而这个通道上,老师和她两个人独自行进着的时候却很多。

破巷往前200米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在建房子,那房子已做了有三层,搁在那儿好象已有一年多了。王佩文每次在老师送到这里时,总习惯于提出进这废弃的房子里小解。只是每次她并不是真的在里面小解,老师也不知道他的学生在检验着他的耐性。渐渐地,走到这里老师会站下来,等待着她去小解。在那废弃的房子里,她会偷偷观察她的老师,老师望风似的就会注意着另一侧的主路,也就是公汽的那条路,主路有条小路通到废弃的房子,只有几十米。

走入破巷他们的话多起来。王佩文说:“老师,你看我的头发又长了许多?”

“老师看到了,同时还有你的进步。”

“老师,我害怕你再吓我了。”王佩文相信老师知道她是说的是教室楼顶上的事。

曾坤想,如果成人的世界不残忍,怎么会吓着了自己的学生呢?

“老师会很好的。知道我为什么送你吗?”

王佩文感觉老师是爱自己的,心里别提有多甜蜜,忘记了追问,而且追问显的是多余的。可老师又谈朋友了,他的女朋友个个都是那么的漂亮。

“老师,你的女朋友叫孟琪吧?她好漂亮啊!”

“嗯,是的。”曾坤知道王佩文理解不了老师,不明白老师为何要送她。他要象季节一样地呵护着一株小苗,再没有别的比喻能这么样地说明对待王佩文的感情了。

“同学们都说老师最帅了,你不会是和她们玩玩的吧?”

“怎么这么问?”曾坤似乎吃了一惊,很有一会才毅然说道:“我爱孟琪!”

王佩文很久之后才低声地说:“老师以后会有一天不再送我吗?”

“不会的。”

“要是老师没送我,我会在破巷口等你的。”

王佩文在教室里做着作业,不时就抬头看一下讲台前的曾坤老师,再次抬起头时,老师并不在讲台前。她向窗外望去,看到孟琪又来找老师了。曾坤正与孟琪在窗外。

教室里又有人在扔纸团,耿露露的手机又开始不停地呜呜呜,古同乐同学发出了鼾声。一会儿,王佩文又紧张地向窗外望去,老师这时果然不知道去了哪里。窗外有位四十多岁的大叔走过,对门的大叔虽然再没来,可这个大叔却多次看到过。

教室里的混乱以前是不能影响到王佩文的,可她这次受影响了,作业好象做不下去了,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老师还没有回到教室。突然一个闪电,王佩文吓了一跳。

有一个同学喊道:“要下雨了,打雷玩手机会劈死的。”

同学话音一落,果然就有雷声远远地传来。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有同学开始检查自己的雨伞。天气的变化令不少同学兴奋了起来,一部分同学余下的时间就是等待放学了,尽管离放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估计将有一场大雨,乌云让人感觉越来越压抑。王佩文对老师今晚能不能送她也越来越担忧。老师哪儿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佩文越来越急,再也坐不住了。她偷偷溜出了教室,目光在操场上搜寻了一番,看不到老师。她毫不犹豫地来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里面是空的。她慌了,不知道再哪儿去找老师,几乎想都没想就来到了教室所在楼房的楼顶。在这个楼顶,她曾看到过老师失声痛哭,也看到过老师哑然失笑。此时的楼顶是空的……

回到教室,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每过五分钟就抬一次头,希望抬头就能看到老师正站在讲台前。一个五分钟过去了,两个五分钟过去了,三个……

失望的情绪越来越紧紧地控制着她,她的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重复:老师不会再送了,老师不会再送了……

闪电再次撕扯着天空,雷声碾过了学校的上空,接着雨点就噼哩啪啦地下来。

王佩文的泪水在眼里打转。曾坤老师一定是和孟琪在一起了,他忘了她了,等不到了。她再也控制不了泪水滴落了下来。

耿露露突然高声尖叫了起来:“王佩文,你怎么哭了?”

耿露露的声音比雷声还响,而同学们一起看过来的目光,比闪电更可怕。

王佩文抓起自己的雨伞,咬着嘴唇冲出了教室。她不要老师送了。

她没有坐公汽,公汽就停在校门口不远处的站前。她在雨中奔跑了起来,收掉了雨伞任雨淋着,雨水冲洗着泪水。

她在破巷口站住了。说过要在这等老师的,可就算在这等,老师会记住她说过的话吗?是不是孟琪那个妖精不要他送自己了?她不相信老师真的不管她了,会不会老师这会儿已回到了教室,而自己提前走了就这样错过了?她拿出手机拔打老师的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

她彻底失望了,疯了似地冲进了破巷。她一点也不害怕一个人奔跑在这个破巷,没有人会强奸她的,她甚至在废弃的房子那站了一分多钟。她期待有人来强奸她,就象王惠与宋梅妮那样的遭遇。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报复她的老师,老师会后悔吗?他会自责吧?他会心痛死吗……

她走进了回家的楼梯,在楼梯上还不忘向外面看一眼,外面的雨更大了。

家里的大门居然没锁。餐厅的餐桌上的碗筷没有收拾,几支红蜡烛燃烧着,高脚酒杯里还有没喝完的红酒,倾倒在红酒瓶旁。

王佩文不想惊动妈妈,只想悄悄地回房。就在走近自己的卧室门口时,她听到了妈妈房里传来的声音,浑身颤抖着向着妈妈的房间靠了过去……

41

自从那次偷窥之后,龚文晓就决定了要与白素素保持着距离。这并不是说白素素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只是对方愈吸引,他的心里愈莫名地痛苦。他没想到卫辉让他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更没想到酒让他与白素素之间保持的距离一下变成了零距离。她促使他提前进入了码字阶段。只有投入写作,才会暂时失去对白素素吸引力的感知。

以前孩子一上学,白素素就感觉到孤独,生活不需要她做什么,一个人的时间就会用于阅读,让文字陪伴着自己敛心静气,修心养性。当知道对门是一个生产文字的男人时,她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是自己认识文字,而现在文字也有可能认识她。

她知道自己很美,只是从未如此地在意过。在公众场所,有许多男人会把目光投向她。那些目光是那么的可怜,那么的猥琐,又是那么地露骨,放肆地停留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性感的嘴唇、双乳以及臀部上。虽然第一次的目光接触中龚文晓眼中也有过男人的欲望,但在那之后,她感觉到他给了她的更多的是欲语还休、若隐若现的意境,这种意境可以任她发挥想象,那些想象是美好的。

她害怕过龚文晓进驻到她的心里。她肯定丈夫回时龚文晓偷窥了自己,当时心情是复杂的。她不想他看到那一幕,自尊不允许屈辱让人窥见。奇怪的是,她后来退一步想了,龚文晓看到了未必是一件坏事。这样想了,就感觉两颗心的距离在悄悄地靠近。有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那个人就有可能是唯一理解自己的人。她渴望理解,有人理解, 哪怕那个人远在天边,也不会觉得孤独了、寂寞了。她不再觉得偷窥是种恶心的行径,秘密是用来分享的!那次酒后的情迷意乱,她感觉是那么的自然。她享受着两个人的相处,但龚文晓自与她发生关系后,几乎全部的精力投入了写作。

她一天到晚在龚文晓的床边端茶倒水,看他全神贯注地敲击着键盘,有时绣十字绣,有时看书,有时困了就伏在床边打个盹。

龚文晓突然停住了敲击,说:“晚上想喝酒吗?”

“那我去准备!”白素素立即站了起来,内心的高兴只用一个微微的笑表达了出来。

整个下午,她忙开了。平时只是照顾好孩子,现在再照顾着龚文晓,她感觉有一种完美的满足。王佩文晚餐是在学校吃,可惜她晚餐是不会回来一起吃的,更可惜的是回来了她也不会一起三个人晚餐的。天还没黑,她就在餐桌上点起了蜡烛,怕龚文晓喜欢的是白酒,事先就将白酒兑入了红酒里。

烛光晚餐中,白素素频频举杯,脸色红润。龚文晓边喝边欣赏地看着对方,令对方羞羞怯怯,意味无穷。

“整天写很累吧?”白素素将菜往龚文晓碗里送。

“累啊。不过累的菜还是可以自己夹的。”龚文晓边吃边回答,赞赏道:“菜做的很合口味啊!”

“又在夸人?”白素素想起龚文晓曾夸过自己皮肤细滑,只觉得酒让血液渐渐地沸腾起来。

“你的皮肤真的很细滑!”

“又来了!以后写累了就歇会儿,知道吗?”

龚文晓缓缓地放下了筷子,点了支烟抽了起来,半晌才说:“不是想歇了,是有点不想写了。”

“为什么?”

“这个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看书比写书要幸福的多!”

龚文晓点上第三支烟的时候,白素素咳嗽了起来,泪光滢滢。窗户是开着的,白素素想将关着的大门打开一条缝,起身经过龚文晓旁边时,忍不住在他肩头上怜爱地轻轻捶了一下,嗔道:“烟鬼!”

龚文晓突然起身,弄的桌子上的酒杯也倒了,一把从后面搂住了白素素的腰。

白素素没想到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身子顿时软了在对方的怀里。耳后一股热浪扑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用嘴唇去迎接着对方,但她没有找到对方的嘴唇。

她睁开了眼睛,突然感到对方的手伸进了衣服。她不得不重又闭上眼睛,感到龚文晓的手轻轻地在胸前拂着。她开始扭动着身子,用另一侧去迎接着对方的爱抚。

龚文晓却住手了。

白素素饥渴难当,刚才明明感觉龚文晓是有东西在后面顶着的,只得不好意思地说:“吃好了吗?如果累了你歇会吧?”

“吃好了,那我先回房去?”龚文晓故意说。

白素素明知对方是故意的,却还是中了他的圈套:“就在我房里歇吧!”

龚文晓酒喝的比那天要少,感觉象是醉了,只是醉的心里明白。白素素帮他除去衣服,用毛巾擦洗了他全身,然后睡在了白素素的床上。

一会儿,白素素穿着如蝉翼的白色的丝绸吊带睡裙已站在床边。龚文晓听到轻微的响动睁开眼,看到了令他无法描述的羞怯。

除了浴室的灯光以外,卧室燃着几支红蜡烛。

龚文晓从未遇见过这么吸引他而又与众不同的女人。这是一个即使允许放纵但头脑中时刻有一个克制的声音似在提醒着自己与之面对的女人。他忍不住抬起了手在睡裙上摩挲,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她的睡裙之下不再穿着什么。龚文晓的手指滑过她依然坚挺的胸部时,感觉到了一个小小的豆粒。白素素象被拔动的琴弦样地颤栗,忍不住抓住了对方的手。龚文晓在对方的颤栗中血脉喷张,却感觉自己必须要克制。他将白素素抱到了床上,相向而坐,手却不听话地准备除去对方的睡裙,想要看到对方那白皙的肌肤在眼前如何生动地呼吸。

“等等。”白素素紧紧地抓住睡裙的背带。

外面有雷声远远地传来。

龚文晓感觉对方一样在克制,抱着对方,耳语道:“唱首歌我听吧?”

白素素在耳边低吟:“哥象天上一条龙。”

龚文晓接上:“妹是地上花一蓬。”

“龙不摆尾不下雨。”

天边电闪雷鸣。一道电光闪映在卧室,白素素突然抱紧龚文晓。

“雨不洒花花不红……”

一阵巨响的炸雷从天上滚过。龚文晓将白素素抱的更紧了,白素素没法唱出最后那个“红”字。雷声掩盖住了白素素将最后那个“红”字改成了一个幽幽的“啊”。

零星的雨点开始砸在窗前的雨搭上。

“这场雨来的好啊!”

“是的,先是和风细雨。”

“先是小雨,小雨……”

“一直是小雨……”

“小雨!”

龚文晓看了一眼窗外雨似乎越下越大:“但暴风雨会来的!”

“我害怕暴风雨……”

闪电中,他们纠缠在一起,白素素的睡裙不知何时已脱了下来。

“别怕,有我在一起!”

“那就让暴风雨来吧!”

窗外的大雨倾盆如注。湿润的风从窗口吹了进来。烛光摇曳着。

白素素的羞怯任雨水涤荡着,淋漓的快意就象有雨水冲涮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一样,无法再均匀地呼吸,呻吟声象从禁锢中挣脱了出来,一声声挠着龚文晓的每一根神经末稍。

龚文晓的体力没能持续过窗外的雷雨,抚摸着白素素的肌肤让她平息下来。

“我也想做龙呢!”白素素言语间流露出意犹未尽,羞怯又渐渐回复了过来……

“你也会翻云覆雨,腾云驾雾的,只是今天不早了,王佩文待会就会回来。”

“早啊,还没到下自习时间。”

“她为什么不要你接了?”

“还问?这个你明白的。”

龚文晓明白,王佩文是感觉到了自己与她妈妈之间微妙的关系了。不要妈妈接,间接地就是不喜欢自己的尾随了。

白素素接着说:“只是辛苦了她的老师,孩子太固执了。”

“你好象很放心?”

“怎么这样说呢?”

“你忘了一中出的事了吗?”

“你很不安吗?”

“我们应去接她。这是一场让人不安的雨!”

“那我们这就起来,现在去学校差不多就能赶上下自习了。”

白素素慌忙穿好衣服,当走进客厅看到王佩文丢在地上的雨伞时,声音都变了:“她回来过……”

龚文晓赶到了客厅,抱紧了六神无主的白素素。地上的雨伞周围是一滩水迹。原本以为锁上了的客厅大门敞开着,餐桌上的红烛早被门外进来的风吹灭了。

王佩文回来过,意味着两个人刚才在床上的一幕她一定是看到了。龚文晓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提前回了,为什么曾坤没有送她,拉起已在哭泣的白素素一起向外跑去。

他们奔跑在雨幕中。白素素不敢高声地一声声哭喊着王佩文的名字,迅速让雷雨声淹没。

42

卫辉一路从一中跟踪到咖啡馆,再到交通酒店,看着孟琪和曾坤开了一个房间并走了进去。

他迅速地回到街上的花坛边,站在花坛边可以看到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的灯光,任雨水淋着。

与孟琪一起的日子,卫辉的世界变了,无论是街道、广告、行人都让人有一种亲切感。然而,孟琪的离去让他对这种亲切感曾有所疑,从而怀疑与孟琪一起的快乐时光是否是真实的存在过,怀疑孟琪是否真的爱过自己。有一点是不可怀疑的,那就是他还深爱着着孟琪,这种爱让他强留着这个世界给人的亲切感。

尽管一切如梦,他还是愿意认为那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的,有一点不明白,孟琪为什么要离开?在跟踪的日子里,他终于明白,孟琪是要去曾坤那里。最开始,他的确是恨了,可立即感到恨是一种错误,并深深自责,自己得到的已太多了,恐怕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有他那般幸运。这样一想,也就发觉曾坤太帅了,是能让孟琪幸福的一个优秀的男孩。孟琪去到曾坤的身边,就好象是自己将手中让孟琪幸福的接力棒亲手交给了曾坤一样。一天天的跟踪,让他想起自己被孟琪跟踪过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对那跟踪发狂,那跟踪是美好的。渐渐地,他觉得跟踪孟琪也是自己的一种幸福,不会闲的无所事事了。他想,一个人要是清楚自己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多好啊!

有汽车驶过溅了他一身的污水。撑着雨伞的行人脚步匆匆。有一个用纸盒遮挡着头部的年轻人跑过,还冲卫辉甩了一句:“傻逼!”

卫辉没有理那年轻人,这世上谁是傻逼还不一定呢。他盯着那窗子,看着灯光突然暗了,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强迫自己相信,这泪水是幸福的泪水。

他想象着是自己在一件件地脱去孟琪的衣服,想象着孟琪轻轻地躺下,勾着自己脖子让他整个地覆盖上去……

只是,这次他在想象中很轻很轻,他怕孟琪疼了……

一个响雷滚过头顶。

卫辉突然心口一阵剧痛,毕竟这想象是一个不能再骗人的梦了。

那个房间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卫辉抹了一把雨水,泪又下来。

他没法死盯着那扇窗户,突然发现曾坤一个人出现在了大厅门口,丢掉雨伞冲进了雨中,并从自己的身旁奔跑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喃喃着:“王佩文,我差点忘了,差点忘了……”

曾坤的样子竟然象是酒喝多了的醉鬼一样,跌跌撞撞。

卫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曾坤怎么能丢下孟琪独自一个人呢?他来不及多想,担心着孟琪是不是受到了伤害,抬腿向酒店里跑去。

他在电梯前不停地按着楼层的数字,而数字的显示却是一直向上升。他转身向着楼梯奔去,另一个电梯的门却开了,孟琪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他大喊一声:“孟琪!”

然而孟琪并没有回头,她没有听见,也许是顾不上了。

卫辉看着孟琪冲出了大厅,人整个地蒙了,稍一迟疑后,追出了大厅。

雨下的太大了,卫辉无法睁开眼睛。就这么一个短短的时间,已看不见孟琪的身影了。他在街心打转,穿梭往来车辆不停地鸣着喇叭,他只有选择向曾坤跑过的方向追去。

43

王佩文伤心极了,哭着奔跑在雨中。一道闪电中,破巷的前面有一个人影,这要在平时一定会让她吓的战战兢兢,她听说过有人在夜里将放学的女生拉到暗处的事,一中那两女生不就是吗?可这会她不怕了,因为她想到了死。闪电中那是个男人,象是注意到了她,离她越来越近。她感到这个世界太肮脏了,逼近的男人太恶心。但不怕了,她非但没有避开那男人,反而对着那男人冲了过去。然而那男人避开了她,还说了一句:“多危险,长眼睛没有?”

她才不要人管呢,继续向前跑去,泪水和雨水让她看不见路了,这也没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是要跑到哪儿去。又一个闪电袭来,她看到了那块树在破巷口的牌子,已到了园陵大道与破巷的交界处了。

一辆车在路上冲过去,水花四溅。

她突然又想起了曾老师,到哪儿去找他呢?她记起前几天对老师说过,如果老师不送她,她就在破巷口这里等了,也就是在这儿。她蹲了下来,开始闭着眼在心里数数,可数过来又数了过去,不知道数到哪里。她哭喊着:“老师、老师……”

突然有人摇晃着她的双肩,喊着:“王佩文,王佩文……”

她睁开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真的就是曾老师。如果不是她心太诚,老师是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吧?或者老师就是一个天神,能从天而降,就象当初自己差点儿就成了楼顶上那个从天而降的小天使!这不是做梦吧?可是,她随即惊呆了,眼前浑身的泥水的老师,似乎是哭了,眼睛里大约全是泪水。

她一把抱住了老师,哭喊道:“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啊?”

老师紧紧地抱着王佩文:“是老师不好!老师差点忘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王佩文浑身哆嗦着,感觉到老师一样地哆嗦。她无法停止住哭泣,口里一直喊着老师。

在废弃的楼房那儿,王佩文停了下来,突然记起自己是不能再回到家里去的。

“老师,你在这儿等一会吧。”

她跑到了废弃的楼房里蹲了下来,只想在这里倦缩着。以前在这里她从来就没有小解过,只想着这个角落很干净,她只是想老师能等着自己。她哭喊了一声。

老师听到哭喊心里一紧,迅速地跑了过去:“王佩文,你没事吧?”

“我没事老师,只是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们就呆在这儿!”

“到底出了什么事?”此时的曾坤又发出了哽咽。

王佩文安慰着老师:“没事的,我没事。”

“没事我送你回家。”

孟琪沿着曾坤奔跑的方向一路追了过来。她知道曾坤送王佩文的事情,在破巷口借着闪电远远看到了前面的影子。跟到废弃的楼房前时,她站了下来,不知道影子去了哪儿,却突然听到废弃的楼房里似乎有声音……

“我不回去!”王佩文伸出双手抚摸着老师的脸,感觉老师的泪水在往下流。她用手帮老师擦去越擦越多的泪水,吓坏了:“老师,你别吓我。”

“老师没事。”

“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她欺负你了吗?”

曾坤突然崩溃地嚎叫了一声。这一声嚎叫在王佩文听来似要撕碎这个世界。

王佩文紧紧地抱住了曾坤哭道:“老师,还有我在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曾坤神志不清地紧紧抱着王佩文。

“老师,别失望啊!老师,你别哭,我会好好学习的……”

孟琪已摸到废弃的楼房里。几十米远路上刚好一辆车驶过,一道灯光扫过了楼房。孟琪一下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痛苦地喊道:“那是你的学生!你在干什么?”

曾坤象从恶梦中惊醒……

王佩文疯叫着,拔腿向着公路上跑去……

孟琪跑过去使劲地抽了曾坤一个耳光,摇晃着曾坤:“为什么?为什么?”

楼房的一角,一个黑影紧随着王佩文向着公路上追了过去。

雨声中,一辆货车刺耳的刹车声从公路上传来。一切始料未及,孟琪拉上曾坤向着公路跑去。到达公路时,孟琪看到卫辉已抱起了地上的王佩文,在汽车的光柱里向着医院的方向拼命地跑去。

是一辆卡车。司机围着车一圈圈团团转,口里不停地念叨:“是孩子往车上撞的,是孩子往车上撞的……”

卫辉抱着女孩边跑边喊:“不要睡着,不要睡着!”

他急得要哭了,一心想要救这个孩子,只是哭不出来。雨中,他已流了太多的泪。

“放我下来!”

他突然听到女孩微弱微的声音。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的脚步更快了,口里不停地说:“你会没事,我要救你!”

“叔叔,要保护好我的老师啊!”

“你会没事的!”卫辉没有让脚步慢下来。

“叔叔,你会给我一颗珍珠吗?”王佩文的血从口中漫了出来。

卫辉迟疑了一下,但王佩文的情况绝不允许他的脚步慢下来。女孩的声音很低,他却听的很清楚。他几乎是与孟琪同时看到了刚才废弃楼房里的一幕,这时低头一看,王佩文浑身是血,下体也已被鲜血染红了。他想起了一中的案子,那个案子的事不止听说过一次。

如果曾坤卷了进去,那孟琪怎么办?看的出来孟琪很爱这个曾坤。曾坤就是他把爱孟琪的接力棒传递下去的那个选手。

为了曾坤,孟琪离开了他,也拒绝了他送给她的那串珍珠项链。

“你替我保管好吧。”他记得孟琪这样说过。如今那串珍珠项链就在他口袋里。

卫辉腾出一只手,从口袋掏出那串项链,用嘴咬下一颗,其它的珍珠撒落在路上。

王佩文紧紧地抓住着手中的珍珠,那流着鲜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安详的笑意。

44

看罢晚间新闻,转换到娱乐频道,司徒永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空是风雨欲来的样子。这种天气是会影响人情绪的,他想多陪一会耿丹娟。耿丹娟在织着小毛衣,司徒永则与耿丹娟聊着电影节目,手上抛着毛线团,一不小心,毛线团滚落,好好的一团线散乱了。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要出去吧?我不用你陪了,又不是小孩子。”耿丹娟嗔道。

“那好吧,我出去一会。”司徒永说罢,抱了一下耿丹娟,拿起雨伞就出门了。

走在路上,他放慢了脚步,如今学会事事细心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要多想一会。耿丹娟虽然又开始认真地织起了小孩的毛衣,但在一个小盒子里,他依然发现藏有针织的小白花。她看出他是要出门了,似乎也想他早点出门,不会是她自己也想单独出去吧?如果出去,她一定是要去横街天桥底下了。这样想着,他决定先去横街天桥那儿了,自然还得带上一支红玫瑰了。

在将红玫瑰放进天桥的绿化带里时,他疑惑地发现,那里多出了数支白百合。

耿丹娟果然来了,手上捧着家里的那个小盒子。将盒子里的小白花放进绿化丛时,耿丹娟看到了红玫瑰与白百合。没想到除她之外还有人给方泽献花,她激动地颤抖着,眼睛湿润了,感觉一定是司徒永送的,心中升起一股感激之情。

她站了起来,感觉有一双手扶着自己的肩头,不用多想,这双手一定是司徒永的。

耿丹娟没有回头,而是问:“这里的鲜花是你送的?”

“玫瑰是我送的。可这里还有百合花……”

耿丹娟回过头愣了一下:“不是你放的吗?”

“也不是你放的?”

“那一定是孟琪放的了!”耿丹娟猜测,心里暖暖的。

可这也只是猜对了一半,百合花的确是孟琪放进去的,只是每次是两支,其中一支是曾坤的。绿化丛中的百合一直是双数。

耿丹娟向司徒永怀里靠去,好想撒娇。

司徒永幸福地笑了,紧了紧怀里的耿丹娟,说道:“我们走走吧。”

“嗯,散步真好!”耿丹娟由衷地道。

“你喜欢散步,以后我会有时间陪你经常散步的。”

他们沿街往回的方向走着,忘了电闪雷鸣。街上的行人匆匆,好象也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耿丹娟突然问道。

“今天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司徒永随口回答,好久没发现她这么好的心情了。

“今天好象是孟琪的生日啊!差点忘了。”

“是吗?那你给她打电话没有?”

耿丹娟象得到了提醒,掏出手机立即就拔打,却没人接听。“这家伙,自己的生日,以前总是忘了,不会今年的又忘了吧?”

“那为何没人接听?”

“不会今年的又记住了,只是偷偷地和曾坤一起去过了。”

“这有可能。”

“一般的女孩都会爱曾坤对吧?她太爱曾坤了,她说曾坤也很爱她!”

豆大的雨点零星地向下掉落,司徒永似乎这才注意到,忙说:“你早回吧!方泽的照片我已放大了,装上了精美的相框,放在柜里,回家你再看看吧,看是否满意?”

这更出乎了意料,耿丹娟忙不迭地点头:“我满意,满意!”早已是泪光闪烁了。

一辆的士驶近,司徒永拦上。车起步前,耿丹娟依依不舍地拉着司徒永的手,温情脉脉:“晚上好象有大雨,早点回啊!”

司机是个女的,感叹:“真是恩爱啊,准备结婚了吧?”

耿丹娟幸福地回答:“今天结!”

目送的士走远,司徒永才注意到街上没带雨伞的行人开始了奔跑。他急忙掏出手机一看,赶到一中的时间离下自习已不充余了,很有可能等到赶过去时,已经放学了。

孟琪的生日过去爱忘,不代表今天会忘,因为今天有一个最适合一起庆祝生日的人。如果是她生日,那么与曾坤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就是百分之百了,电话无人接听就再正常不过。如果曾坤与孟琪在一起,那他今天还送王佩文吗?王佩文不要妈妈接,她的妈妈就真的不接了吗?

他想抄近道穿街越巷,可放学了,自己就得在放学的学生后面追下去。他选择了从园陵大道绕道过去,这样虽然时间更紧了,可即使学生放学了,也不会完全错过,与放学的王佩文逆行应该是可以遇上的。好不容易拦了辆的士。

开始有许多接着学生的小车迎面过来,接着是摩托、电动车,然后是骑着单车狂蹬的学生,接着是爸爸妈妈们打着雨伞牵着孩子陆续奔跑着出现在放学的路上……

司徒永只得下车步行,一脚踏在深水坑里。他撑开雨伞,雨伞挡住了视线。只得收了雨伞,然而雨更大了,雨水同样影响着视线,他只能不停地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

一到破巷口,他为难了。王佩文放学是可以坐公汽到破巷口下的,只不过平时步行的较多,下这么大的雨,她还会步行吗?如果自己步行,很有可能错过坐车的王佩文。如果在破巷口等,若王佩文选择的是步行的话,又不能及早地遇上她……

他开始着急了,一着急,不祥的预感就袭了上来,越来越强烈。

有一辆公汽过来了。他焦急地等待公汽靠站,车上只下了几个人,其中没有王佩文。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地重复:王佩文是下一个受害者……

他开始向着学校的方向奔跑。一辆小车来不及急刹,将他撞倒在地。司机立马下车,惊慌失措地察看。

“没事,没事。”司徒永挣扎着爬了起来,摆着手。

司机久久地立在雨中,看着司徒永一拐一拐地向前跑去。

司徒永突然看到前方有一个中年男子在越来越多的人群中边奔跑着,边拔拉着一个个学生,甚至掀翻雨伞,慌乱地察看着雨伞下的孩子。他抹了一下脸,在乱糟糟的各种灯光和雷电的闪射中看到清了那个男人。龚文晓?

他心里咯噔一下,来不急细想,接着听到更前面一个女人的哭喊:“王佩文,王佩文……”

这更加剧了心里的不祥感,他全然感觉不到膝盖上的疼痛,奋力地向学校冲去。

王佩文所在的教学楼不再有灯光,闪电中还耸立在那儿。

司徒永呆呆地立在操场中央,远远看着白素素龚文晓先后赶到。闪电撒扯着夜空,白素素的哭喊也撕扯着夜空。龚文晓在操场上急的团团转。

45

2012年5月27日,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早上的阳光格外明媚。

这个城市的人们打开手机,登上QQ,就能看到一篇报道:一场车祸,意外牵出连环性侵案。

接下来的几天里,多家电视台、网络、报刊先后报道了一中性侵案的成功告破及其经过。

26日晚约9点20分,一声急刹,一辆大货车在大雨中撞上了横穿马路的一中学生王佩文。王佩文被追赶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卫辉抱起送往就近的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医护人员发现死者下体大量出血,并不象车祸所致,检查中同时从死者手中发现一颗珍珠,迅速拔打了110报警电话。公安局刑警接警后,赶到医院,初步了解情况随即将有重大嫌疑的中年男子卫辉控制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审讯室里,卫辉交待了自己在破巷废弃楼里对受害女生实施了强奸,女生惊吓后逃上了公路,没想到被车撞上。他之所以将女孩送往医院,完全是因为良心发现。

“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良心?怎么不早点自首,害的我们忙了这么长时间?”薛平的拳头又举了起来。

司徒永问:“为什么要对女学生下手?”

“因为我觉得她们很美,很纯洁。”

薛平再也控制不住,跳了起来过去一顿拳脚。姜华与司徒永好一会儿好象才反应过来,将薛平拉开时,卫辉人已被打倒在地上,脸上已不成样子,鼻子口角全是血。

姜华训斥道:“有这么打的吗?全是明伤?”

薛平拉扯着自己的衣领,愤愤不平:“我这人从不使阴招,最恨使阴招的了。这还不算是我打的,算是为受害人的亲属打的。若是算上大街上所有的家长,就是我把手打残废了也打不过来。”

姜华低吼一声:“好了!”

薛平:“大不了让陈局长也揍我一顿啊!”

司徒永问了一句:“薛平,你的拳头有子弹厉害吗?”

“也是,可那没拳头痛快。”

审讯继续进行。

“女孩手中的珍珠是你给的吗?”

“是。”

“你的珍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从六福珠宝行买的。”

“买一颗?”

“是一串项链。”

“那你这串项链的其它部分呢?”

“其它的珍珠散落在园陵大道上。”

薛平带人从六福珠宝行查证卫辉的确在那买了一串珍珠项链,项链的其它部分也从园陵大道上找到了一部分,印证了卫辉的交待。

下午审讯仍然继续。

司徒永:“1月13日王惠的案子是你做的吗?”

“是。”

“3月14日宋梅妮的案子是你做的吗?”

“是。”

“为什么没有精液留下。”

卫辉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傻瓜才会留下精液,有套子啊。”

“可是你买珍珠项链的日子是在那两起案件之后,怎么解释?”

“要解释就太容易了……”

司徒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姜华。姜华点了下头:“陈局长吩咐,可以让他指认现场了。”

薛平恶狠狠地说:“送街上让人打死这个牲畜!”

司徒永转向卫辉:“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送被害人珍珠?”

卫辉愣住了,半晌傻傻地望着司徒永。

“再问一次,为什么要送珍珠?”

卫辉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索着回答:“做个纪念吧。”

人性扭曲、心理变态在罪犯中不在少数,卫辉的回答并没有令人吃惊。

“那为什么一定要送珍珠呢?”

这个问题好象真的难住了卫辉。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卫辉吱吱吾吾。

“还记得1月13日作案那颗珍珠上有什么记号吗?”

这个问题恐怕是大街上的人都能回答的。卫辉伸手划了一下:“是一个一字。”

“3月14日案子那颗珍珠上又做的什么记号?”

“是数字2。”卫辉伸手又划了两下,脑子里却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要给受害人珍珠?

“为什么要刻数字?”

“是用于记数的。”

“这一颗珍珠上为什么没字?”司徒永从盒子里取出那颗珍珠,在手上端详着。

“我来不及。我哪有时间去刻,得赶紧把那孩子送医院去。”

翌日,好象知道惊动全城令人恐慌的连环强奸案犯要指认现场似的,越接近案发现场越是人潮涌动。每一个现场都有人闹事,主要是受害人亲属及学生家长,因为他们挤不到罪犯身边,无法将愤怒倾泄在罪犯的身上,而其他群众有人杂物已砸中了罪犯。

卫辉指认第一个现场。变压器建在一处居民楼附近,可能也意识到了安全隐患很大,所以在变压器周围用砖块围了一圈墙。为了检修,留有一个门,并无门扇。

在指认第二个现场,也就是那两栋房子之间的夹缝时,有一刻卫辉拿不定具体地点,因为那两栋房子被收购进行了开发,几千平米的商业楼房已建了好几层。

到达第三个现场,卫辉顺利地进行了指认。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可以歇口气了,他抬头环视着四周。在人群中,他看到了龚文晓随着人群在移动。接着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裙子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 ,他感觉那就是受害死者的妈妈白素素。他看到了孟琪,扶着身旁的曾坤。他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发疯似地向着自己这边闯来,扬起一串车钥匙砸了过来,但没有砸中他,而是砸在一位干警的身上。

接着有无数能扔的东西砸了过来,现场开始混乱了。

46

刑侦队在酒店的大包厢里举行庆功宴会。由于纠风太紧,姜华私人掏腰包请客,中餐不能饮酒也就只好定在晚上了。同事们纷纷要出分子钱,被姜华拒绝。一下班后,刑警们就陆续来到了酒店,司徒永迟迟未到。

“他小子可是越来越忙了。”

“可不是,接受采访上电视、领导接见、群众慰问也够呛的。”

“以前人称诸葛小神探,社会上已有人改成大神探了。”武警们饭前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案发前,人家就已经揣测到了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了,这叫未卜先知啊。”

“他也的确吃了不少苦了,大雨天也没见有过松懈啊!只可惜晚了一步。”

“说实话,以前我们还真担心,那家伙要是不作案,这没头没绪的我们哪去抓啊。”

“这主要人怎么还不到啊!肚子都叫了。”

有人看到坐在桌子上方的陈局长板着脸,手上夹着烟,姜华点火对方半晌没吸,逐改成了小声的议论。

司徒永在下班之前去了一趟精神病院,只是悄悄地走动。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听一听卫辉单位的反响。

门诊的医护人员在一堆等着下班,话题自然是卫辉了。

“他原来当上法人,那谁不纳闷啊?”

“估计组织上也是吃错药了,不然阴错阳差怎么会让他当上了呢?”

“有人看到他有次在大街上与一年轻漂亮的女孩有说有笑,这样的事我估计八九不离十是看花了眼吧?”

“那个谁不是说了,他在男人堆里隐藏了好多年吗?”

“是啊,谁会看出他是个男人呢?”

“还说他那个大得没法比,有人说他不会是外国种吧?我看那整个的就是畸形了!”

“他的东西是畸形的,他的脑子是畸形的,就更别说心理了,也是畸形!”

“这么一说,我们是精神病院,还真的就不奇怪他曾是精神病院的老一了,越说心里越悟出了一些道道。”

“不然你缺德事干了,还给别人一颗珍珠,以为是谈恋爱?还不是脑子有问题?”

“说一千道一万,这下抓了,越想越觉得那种事铁定的只有他才干的出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是抓的现行啊。没听过捉奸捉双吗?曾经有一个人偷人正压在人家女人的身上,让老婆一下给按住了屁股,可那男的说还没进去。他老婆一摸已经进去了,那男的又狡辩说进去了还没开始动。你看人家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在死不认帐,卫辉好象不是抓的现行吧?他可省事,一五一十就全给警察说了,我操,就下可真的傻到致命了。”

“你不知道啊,精神不正常的人就是与别人不一样,他那交待了一遍相当于又过了一回瘾了,你说他能不交待吗……”

“我们早就应该想到是他了……”

有人发现司徒永就在近处听着他们有说有笑,立马低声地指指点点了起来。

司徒永估计话题可能已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就悄悄地走开。

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临街的麻将馆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兴隆景象。这种景象让司徒永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安慰,他不知不觉悄悄地进去了。

一位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赶到三缺一的桌子上。

“我儿,憋坏了,憋坏了。”

“男人好久没回吗?”

“你个女人,心里就只有男人,就是回了又能折腾多大一会?我是说的这亲爱的麻将啊!”

“我也好久没打啊。”

“还不是那个精神病闹的,弄的人那有心思敢打牌啊?”

“抓了这就好了,我们可以安安心心地打了。”

“快叫骰子。那晚上都不准去接孩子了,玩就玩个痛快。”

“我们就从下午打到晚上。厕所不准上。”

“你以为孩子喜欢我们接吗?这下抓了我们不接了,孩子也高兴,皆大欢喜!”

“糊了,今天手兴不错啊,我要放鞭炮了……”

街上的鞭炮这几天总是零星不断,庆祝坏人落网了。

司徒永经过六福珠宝行时,看到里面生意比以前更加火爆,心情一下莫名其妙起来,迟疑着走了进去。

巡视着店里火爆场面的胖经理眼尖地看到司徒永,笑着从人缝中挤了过来迎住:“司徒警官有空啊,你看这店也太小了,你不会也想买一串珍珠项链吧?”

“不,我是看你店生意这么好,就进来随便看看!”

胖经理将司徒永带到台前,叫服务员递了一串项链出来,转向司徒永说:“你看这一串如何?送你做个纪念吧?拿着!”

“纪念?”司徒永皱了一下眉头,拒绝了,回答:“谢谢!不需要了!”

“呵呵,那大恩就不言谢了!”

“怎么这样说?”

“你们的案子告破了,让我们店生意更红火!你看!”胖经理用手指着店里的热闹场面,那样子好象与司徒永一起分享着一份成功的喜悦似的。

店里顾客多是女性。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引起了司徒永的注意。

女孩在柜台前喊着:“我们只买壹颗!用红线穿了!”

另一个女孩商量道:“那我们在上面刻一个什么字呢?”

司徒永的手机响了,是姜华催着早点去酒店。司徒永与胖经理告辞,边接听电话边向外面走去:“我马上到。”

“那打的吧。”姜华在那边叮嘱。

“好的,我这就打的”

一辆的士正好空着,司徒永坐了上去,一看时间,的确不早了。他特想步行,感觉并不饿,不知为何对于庆功宴一点也不想参与。

他这会还有想去的地方——一中,想看看表弟曾坤。卫辉被抓了,他为曾坤感到高兴,可王佩文死了,又为他担心。他不明白王佩文何以对曾坤那么的重要,远远超出了一个老师对一个优秀的学生所应有的呵护。他知道王佩文出事对曾坤是一个打击,这打击是耿丹娟告诉她的。想想也是,那么久地坚持着送她,保护着她,还是没能让她幸免于祸,这能不是打击吗?

以前他一直感到困惑的是,何以曾坤要那样地保护着王佩文,难道曾坤能预知谁是下一个受害者?这个问题曾让他怀疑,现在似乎可以解释。曾坤并不知道王佩文是下一个受害者,而是卫辉选择了这个曾坤眼里特别的女孩,这道理就象一个人过分地看重了自己的宝贝,才会引起小偷的注意一样。再说,出于对孟琪移恋曾坤的报复,还能不选择王佩文作为受害人吗?

耿丹娟告诉他,孟琪与她打电话,说到曾坤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是曾坤性情变了。近几天,她也一个人独自去一中看望过几次,只是默默地站在曾坤教室外看着对方上课的情形。

以前课堂闹翻天,曾坤可以视而不见,现在变的眼里一点沙子也不能揉了。一位同学的壁虎,曾坤亲手给拍死了,坐在门口的漂亮女生红秀也让前面罚站了,古同乐的手机没收了,耿露露挨了老师课本的砸……

曾坤每次上课十分钟就要重复一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课堂十分的安静。这种安静被同学议论为死寂。下课后,有同学说若老师有两分钟不说话,那教室里的死寂就太可怕了……

古同乐想坐王佩文的坐位。曾坤阴沉着脸说,那个位子以后每个学生轮流着坐。不过一直还是空着的……

司徒永到达酒店包厢就上菜了,酒一倒,桌子上杯子就开始频频举起。

司徒永是重要对象之一,被安排在陈局长的旁边,虽然也喝,也应酬着笑,但心好象不在桌子上。

他想起了耿丹娟。耿丹娟最近也变了。早上一觉醒来时,耿丹娟已早醒了,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好象正等待着他睁开眼睛。耿丹娟将握着的手指环环地在他眼前依次展开,那样子太可爱了,很诱惑人。她眉头不再是以前的颤动,而是用呻吟和叫喊来表达了她的感觉。她学会了怜爱老公,不需要他运动,就能够享受到运动的快乐。她学会了把握他的快乐,一点,一点点地强化……

眼前是队友们举杯畅饮。司徒永眼前一直是耿丹娟陶醉在起伏中让人心旌荡漾的画面。

“司徒永,怎么出神了,来我们喝酒!”

“好的,那我敬陈局长一杯!”司徒永站起来对着陈局长干了。

“好样的!酒量不错!”陈局长表扬道。

“我接着喝,这杯敬姜队长,先干了!”

姜华一口也干了,看着司徒永还想提杯,忙说道:“慢慢慢,司徒永你再歇一会,这样连干会醉的。”

司徒永这才坐了下来。此时的龚文晓在干什么呢?不会真的伏着写小说把键盘敲坏了吧?也是他害的,弄的自己还买了那么多写小说的书。不过再有时间心平气和地看看那些书了,说不定以后还真的成了龚文晓的同行了,可以和他切磋切磋。

美中不足的是,还没有王惠的消息。司徒永抬头看了一眼陈局长。陈局长红光满面,一副对庆功宴非常满意的样子。同事们个个兴奋,酒喝的差不多了,开始嚷嚷着要唱歌了。司徒永摇晃着站起来,提杯提议:“来,我们为早日能有王惠的消息,干杯!”

47

龚文晓的确闭门不出地在家敲着键盘。进入状态的时候,他会为一两处的细节推敲直到满意,一天再怎么拖拉也有上万字。看着显示屏,他的手指又搁在了删除键上,看着文字一行行消除,消失……

构思尽管精巧,然而现实却总可出人意料,甚至更纠结或精彩。

切换到电视频道、网络页面,都在报道一中的性侵案。尽管没有出门,想必街谈巷议的也是一中的案子了。

一中的案子反响越巨大,龚文晓越满意。那样,他将要随之完成的小说就无须炒作了,宣传工作就好象已经做在了前面。

然而,王佩文的死让他深深的自责。与白素素保有现在的关系,让他有种王佩文就象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一样的感觉。当想到自己与白素素在卧室中的事被王佩文撞见,也就觉得是自己亲手杀死无疑的了。

王佩文就是第三名受害者,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样的感觉,所以就对王佩文有了观察。最初,他并没有保护王佩文的想法与行动,因为王佩文不能成为第三个受害人,他的小说是写不下去的,良心受到谴责远没有小说的创作重要。然而,暗中他不是没有保护过王佩文,因为她的母亲一天天走进了自己的心中。他很想有一个人能告诉他,什么叫保护?什么是加害?

是自己与白素素的事刺激加速了王佩文的遇害?还是与白素素一起疏忽、耽误了对王佩文的保护没能阻止她的遇害?无论哪一种,都不能减轻自责。

他不只是怀疑,而是强烈怀疑曾坤,但这怀疑后来被曾坤试图瓦解。曾坤防范过他,对王佩文的护送更象是一种保护,而不是伺机作案。

现在,王佩文却死了。两个,不,加上司徒永是三个曾想保护她的人都没能阻止她的遇害。没有人防范到卫辉,凶手怎么会是他呢?这出乎了他的意料,动摇了他的构思。

在自责之外,他担心白素素了。

做一个陪读一样的妈妈,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唯一的爱女身上,悉心照料,竟然还是让女儿花季之年夭折,这样的打击白素素能承受吗?

还有他那财大气粗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却又拈花惹草的丈夫会如何对她呢?看的出来,那父亲并非不爱自己的女儿。

她一定会一样地把女儿的死与撞见了自己与人偷情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自责又会如何地折磨着她呢?自己与人偷情这件事再也没人知道了,可这代价能接受吗,女儿死了?

对门偶尔的响动,他都会侧耳倾听,那多半就是进门一会就出门了。

几天来,他猜想,现在白素素在处理王佩文的葬礼事宜吧?现在,白素素会不会在交警大队等待着车祸的处理意见?现在,她在学校还是她在公安局?或者,她在面对媒体?现在,她在哪里干什么……

龚文晓突然听到了门铃声,能够想到的人就是白素素了。若在往日,她的来访是他的期待,此时,他却迟疑了,等到开门时,白素素正准备转身。

白素素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白皙肌肤上的淤紫非常的显眼。龚文晓几乎没有思索就将她身上的伤与她的丈夫联系了起来,心里一阵疼痛,很想伸手轻轻地将她拥拥,却只是说:“进来坐吧。”

“不了。”白素素回答,甚至想微微一笑。

龚文晓感觉安慰是那么的多余、苍白,白素素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脆弱。

“王佩文呢?”龚文晓问。

白素素突然显的非常的疲劳,摇晃了一下:“他把骨灰带回他老家去了。”

龚文晓啊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敲你的门,是看看你是不是还在写。”

没想到这个时候,白素素敲门只是为这个,龚文晓只是看着她,无言以对。

“我有事出去。对了,我离婚了。”白素素说,转身下楼。

龚文晓看着白素素消失在楼梯。

回到房间,龚文晓倦缩在床上。常常是,大多数偷情的男人,仿佛那女人嫁错了男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都想将她解救出来。白素素就是那个嫁错了人的人,现在离婚了,以后他们之间不再存在着第三者了,双方相爱着,可以在一起了,他却只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第二天,对门传来很大的动静。龚文晓在猫眼后向对门望去,出乎意料的是,对门在搬家。

他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起来。他不相信自己还能这样地深爱一个女人,此时感觉着就要失去她了。

门铃响了。是白素素吧?她没有忘了自己,即使要走,还是没有忘记要与自己打一个招呼。

龚文晓打开门,是白素素。门外还有搬家公司的工人忙碌着,让白素素进门后,他迅速将门关上。

“你这是怎么了?”龚文晓不无困惑地问。

白素素怜爱地望着他说:“你不要不舍啊,其实我也不舍的。”

“那为什么还要搬走?现在没有人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白素素不知如何说了:“这个我知道,只是,只是我们再不能一起了!”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不是。”

“难道你不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啊!”

龚文晓知道再也挽留不了白素素了。停了很久,龚文晓问:“那你去哪儿,再去找工作吗?”

“我不会离开这个城市,不会找工作了。我会开一个小书店,养活自己。”

龚文晓很是无奈地说:“很好,很好!怎么会想到要开一个书店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觉得每天在自己的书店里,静静地阅读每一本书的日子是最适合的。还有,我等着你的新书摆放上我的书架。”

龚文晓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儿安放。

白素素微笑了一下,踮起脚尖,捧着龚文晓的脸。龚文晓用嘴唇压住了白素素性感的嘴唇,感觉着白素素的柔情和热烈,手慢慢地抬了起来,隔着裙抓住了白素素的前胸。

白素素停止了热吻,抓住了龚文晓的手,温柔地问:“你是不是想了?”

龚文晓呆呆地望着白素素,没有想到要,却点了下头。

白素素十分的歉意,又羞怯地低下了头,:“我说过了,我们再不能的。”

龚文晓无言地摇着头。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可以在想象中,想象中要。我也是。”

龚文晓的手机响了,顾不上接了。

白素素:“你接吧,我走了。”

龚文晓无助地看着白素素出门,并反手将门带上。看了一下手机,电话是司徒永拔的,他拔了过去,听到对方的声音:“没事,只是想知道你的小说完稿了吗?”

“没有。”龚文晓补充道:“你不是说过吗,草草收尾会有失精彩?不会你期望我的小说……”

48

龚文晓来到了看守所,单独会见卫辉。

卫辉的精神状态很好,没有疲惫,也没有茫然。

“你怎么来了?不在家写小说跑这里来干什么?”卫辉见了老同学心情似乎不错。

“我来看看你啊!”

“那谢谢了!”卫辉是真心的感谢,随即很象是抱歉地说:“可惜再不能一起喝酒了!”

龚文晓分辨不出对方是一片真情,还是在和自己演戏,受不了他的样子,问道:“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什么?”卫辉象没有听懂。

“我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们还是老同学,那就不要再问了。我头脑发热了,我都羞愧提起,做了罪有应得的错事。”

龚文晓面对的不再是一起喝酒的那个卫辉了,而是陌生的。他想起初次遇上他的时候,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卫辉也是陌生的,可现在,他不敢说卫辉当初对老同学薄情寡义有什么不对,希望这种陌生还是当初的陌生。他感觉自己错了,当初在名流里不该与他争辩。

“你怎么让我相信?”

卫辉想了一下,回答:“我差点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了,可这几天在被讯问的过程中,我知道了动机这个词。你是问动机吗?”

龚文晓点了一下头。

“我与孟琪的事你也知道。她欺骗了我,我变了。”

“你为什么要给王佩文那颗珍珠?”

“给受害人一颗珍珠是我的习惯。”

“可今年的1月13日前,你并不认识孟琪呀?”

卫辉明白对方的意思,回答:“你忘了当初我的精神状态了吗?那些事就是我干的。如今我招认了,只是觉得我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而得到灵魂上的解脱,再没有别的想法了。”

龚文晓审视着对方,非常失望地摇头说:“只一会儿工夫,你已对我说过好几个谎了。”

“怎么会骗老同学呢?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卫辉用恳切的眼神看着他。

龚文晓感动了,可越是这样,自己越应当残忍。

“这个案子根本就没你的事!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写的就是这个案子的推理小说!”

卫辉怔怔地望龚文晓。

“当在医院先后看到你和曾坤、孟琪时,请允许我自信,尽管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可我坚信,凶手并不是你。”

“审讯都做了,而且我也指认了现场。”

“那没有什么,一中的案子街谈巷议,现场的指认并不能印证什么。就是我,也可以指认现场。”龚文晓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时间,继续说:“你不是要报复谁,而是依然爱着孟琪。即便她离开了你,你也希望她能获得她的幸福,可是她的幸福出了一点问题,她的爱情的共有对象出了问题,是不是曾坤作的案?”

卫辉只是摇头。

“你为了报答孟琪曾给你的爱,为了她的爱情不至于夭折,隐瞒了那天晚上你亲眼所见的真相,而甘愿让自己变成凶手。”

卫辉激动了,打断了龚文晓:“我真的忘了你是一位推理作家,想象力真是丰富啊!你这是想要素材吗?如果是的,你尽可以虚构啊!”

“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给王佩文珍珠?”

“我已回答过了。”

“不。我低估你的智力了。你担心前面的案子也是曾坤所为,所以你才给王佩文珍珠是吗?”

卫辉紧张而又坚决地回答:“不是。”

“我再问你,孟琪给你的,你就真的将那当成了真爱吗?”

龚文晓没想到对方一下子笑了起来。卫辉不再紧张,看的出笑的是那么的幸福,一下子象是有很多话想说:“如果我二十多岁有一个我爱的人抛弃了我,我会去寻找另一个女孩子代替她。可我已是这个年纪了,只会用回忆来供奉着她。这种回忆开始的时候也掺杂着痛苦,可是,渐渐地,痛苦在回忆中消声匿迹了,因为每次的回忆中我都会修改删除那些有关痛苦的部分,眼前的一切就变的美好了,世界是缤纷的——也许世界原来就一直是美好的、缤纷的,但直到孟琪的出现,我才看清了一切美好!你奇怪吗?重要的不是她爱不爱我,而是她教会了我爱。我怎么会不知道她那不是真的爱我呢?”

龚文晓呆住了。

卫辉的爱太不可思议了,或者说,让卫辉变成了这样的爱太不可思议了。他的爱已病了,无法分辨是非与善恶,无可救药。

“可是,有哪一个女孩能付出那么巨大的牺牲,把一场假戏演的那么真呢?”

龚文晓已感觉与他是说不清了,直接说:“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写你的小说去吧。我在这里很好的,我可以和铁窗说话,我所看到的天空要比你们看到的要更美……”

龚文晓什么也问不出来,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起身默默地向外面走去。他不知道卫辉的天空美到了什么程度,可是,却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天空,自己所看到的天空还美吗?

就在龚文晓出门时,有一个女孩走了进去。他不用看,也不用直觉,只需要推理就知道,这个女孩应该是孟琪。但他还是忍不住是看了一眼,女孩的确非常的美丽,如果她走在山中,那些山花就应次第开放,走在任何的道路上,红地毯就应当自动向前铺伸……现在,她走到了卫辉的面前,他不知道卫辉的世界又会变的如何灿烂,可怕的灿烂……

龚文晓几乎能够预感到她为什么会来看望卫辉,在门外悄悄地站了下来。

他听到了卫辉嘤嘤的哭泣,那一定是喜极而泣,没有什么比这个女孩看一眼更令他感动的了。

“擦掉吧。”女孩的声音,冷冷的。

“嗯!”卫辉应了一声。这一声在龚文晓听来几乎是诚惶诚恐的、受宠若惊的。

“坚强点!”

“我会的。”

“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我想象外面的世界就行了。”

“我太想得到你的祝福,再没有任何人的祝福比你的祝福更重要!”

“我现在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祝福你,祈祷这个世界给你幸福。也许,当初你并没有想到你的付出会有回报吧?任何付出都会有回报的,你会幸福的。”

“我怎么相信你呢?”

……

龚文晓听不到里面说着什么,只感觉着这个女孩的贪婪与恶毒。女孩出来了,几乎没有看到龚文晓。龚文晓的眼里,女孩的脚下仿佛有红地毯一直向前延伸着,走过的地方,鲜花盛开……

他想,自己一定得救卫辉,也一定能救他出来,拿出手机给司徒永发了一条短信息。

49

写作方面的书,除了在家里看,司徒永上班的时候似乎看的更多,表面上象是很悠闲,却是不动声色地掩饰着一种不安。

他听到了自己手机短信息提示音,放下书,打开手机察看,短信息是龚文晓发来的:还没有王惠的消息吗?

只要多琢磨一会这条信息,不难揣摩到另外的意思:王惠对凶手的指认才是最有力的。这言外的意思也正指向了他的不安。他知道,龚文晓猜中了他的不安。王惠能不能回来,是他的心病,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受害者,唯一活着的受害者。

下班的时候,老李又挡上了:“司徒永,这几天气血不错啊!我估摸着该双喜临门了吧?”

司徒永敷衍着:“又想说什么啊?”

“我说你个家伙,怎么口袋总不装烟啊?你这一喜当然是案子破了,大功一件,是不是?这二喜嘛,这案子破了,又有心情又有精力,媳妇身上没少折腾吧?一定种上了!”

“你还想说什么?”

“这种上了,任务就完成了,就可以喝酒了,也亏我指点支招啊,怎么就不见你请客呢?”

“呵呵,原来想喝酒了?好说好说,哪天我请就是!”司徒永边说边脱身地向外面走去。十多米了,还听见老李被人打岔了后追上一句:“我可等着啊!”

经过菜市场时,司徒永拐了进去。

早上起床时,耿丹娟勾着他的脖子撒娇道:“永,睁开眼我就肚子饿了。”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喝鱼汤。”

“可现在也来不及啊?”

“我想晚上喝。”

司徒永不解了:“你这哪是肚子饿了啊?好了,我要起来上班去了,不然要迟到。”

“那鱼汤呢?”

“唉,那晚上我去弄啊?”

“你不会弄,要不你打电话给你妈,让她教你怎么弄,回来再教给我自己弄?”

司徒永象是这才一下明白了过来:“你不会是有了吧?”

耿丹娟得意地只是笑着。

司徒永高兴得又是在床上跳,又是掀被子钻进耿丹娟睡衣里听。他真的太高兴了,需要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这位同志,你是要买鱼吗?”

“是,是。”司徒永忙回答,问道:“媳妇怀孕了,想吃鱼,你看买什么鱼好呢?”

“鲫鱼汤最好喝了,几斤?”

“来三斤吧。”司徒永想了一下,补充道:“另外你给我能喝酒的菜一样给我弄一点。”

“好啰,是该庆贺一下。”

司徒永提着菜往回走,第一个电话打给妈,让妈妈过自己的新房子来做菜,第二个电话打曾坤让他和孟琪晚上一起过来吃饭,第三个电话打给孟琪强调了一下。

晚上气氛几乎是妈妈一个人在操纵,妈妈更是喜的后悔没让老头子一起来,这么高兴的晚餐居然没能让老头来分享。得知耿丹娟怀孕,妈妈象一个失业的人突然面对一份新的工作正等待着自己那般的高兴,终于再有事做了。她在厨房忙着,还不忘一会儿就跑到桌子边为耿丹娟夹一次菜,坐在耿丹娟身边的司徒永就象是个多余的人一般。对于曾坤带上了孟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妈妈同样高兴,直夸妹妹也该享福了,没完没了地不停对曾坤问这问那……

司徒永发现曾坤所说的话基本都只是回答,如果不是妈妈不停地问他,那么就是沉默的状态了。看着他与妈妈说着话,司徒永感觉到他郁郁寡欢的压抑。

耿丹娟与孟琪有说有笑着,也能感觉孟琪的心不在焉,似乎是与曾坤产生了隔阂。

孟琪中途走进了耿丹娟的卧室,耿丹娟跟了进去。

孟琪久久地望着方泽的那张相框里的照片,看到照片前的玫瑰与小白花,再也不奇怪绿化丛中只有他们放进去的百合花显的那么孤零零的样子了。

耿丹娟跟了进来,反关上了门,扶着孟琪的肩头:“你是不是与曾坤有什么不快啊?”

耿丹娟一开口,孟琪就抽泣了起来……

那晚,他们从幸福的憧憬开始,最后掉进了冰窟窿……

那个雨夜的零时,她与曾坤回到了原来的酒店房间。

悲伤和惊魂未定笼罩着他们。

孟琪哭泣着质问:“为什么啊?知道我多么期待今晚能与你一起吗?”

曾坤红着眼睛:“你要我崩溃吗?”

“什么?”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爱你曾坤,非常非常地爱你,我怎么会欺骗你?”

曾坤突然冷笑了起来,笑声比那红着的眼睛更可怕:“你不知道自己不是处女吗?”

孟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只知道对曾坤的爱,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真爱与处女膜哪一个更重要,也不知道它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你就是一个坏女孩!”

孟琪痛苦地摇头。

“是什么样的禽兽夺走了你的贞操?”

“你看见过他的,只是你以前看见从没有注意过。他叫卫辉。”

“是他?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恶心的老男人?”曾坤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旋即失魂落魄地自语:“为什么你要找上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孟琪也自语着。

“为什么?”

“从耿丹娟的婚礼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发誓要嫁给你。可是,我没有去爱你的勇气。那时,我还没有恋爱过,怀疑一切,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真爱。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找到了他。一个没有爱的人居然也能爱了,这让我相信这世上爱还存在着,让我有了勇气来爱你……”

耿丹娟听到这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给孟琪曾经带来过如此大的伤害,此时才真正地明白孟琪当初的表现 。

“对不起!孟琪,对不起……”耿丹娟知道自己说的只是一无用处的废话,可是除了废话还能说什么呢?

孟琪继续回忆着那晚的情形……

“你用你的贞操去换取爱的勇气?”曾坤摇着头,不能相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疯狂。

“是的。你想象不出当时的我是一个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好象要令我窒息,我无法呼吸,我有求生的本能,而且我是那么地想去爱你。没有爱的空气,我不能呼吸,那时我实际就是一个频死的人,并不是怕死了我就不要贞操,而是,我丢不下你……”

曾坤粗暴地打断了她:“你听过‘找一个我爱的人’和‘找一个能让我爱的人’的话吗?”

孟琪不解地望着他,就象很多人一样,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没听过吧?你觉得这两句话有区别吗?”

孟琪看不出这两句有什么区别。

“有!‘找一个能让我爱的人’,这话就是我说的。你是一个能让我爱的人吗?你有了勇气来爱我,可你已失去了爱我的资格。”

曾坤的话让孟琪震惊,如雷轰顶,又象一把匕首插进了心中……

曾坤仰天长啸:“我爱你,可你为什么欺骗我?你们为什么欺骗我?”

持续大雨,电闪雷鸣掩盖曾坤的长啸。

耿丹娟疑问:“你们?你们包括他的前女友?”

妈妈又在喊耿丹娟她们出来吃菜。耿丹娟回答的是她们在说着女孩的悄悄话。

她们回到餐厅。司徒永正向曾坤请教,说是自己正在学习写作知识,而曾坤是教语文课的,对指导学生作文应该是轻车熟路:“你说说,写一篇作文第一个要考虑的是什么?”

曾坤情绪好象好了很多,回答:“是命题作文还是非命题作文?”

“算了不说这了,我们喝酒!”司徒永估计这话题会扯太远,举杯与曾坤一碰。“那我们唠唠小时候的趣事吧?”

两人喝了。司徒永重新倒酒,只倒一点点。孟琪与耿丹娟一起鼓掌,也想听听他们小时候的趣事。

曾坤望了一眼大家,很遗憾地说:“小时的事我都忘了。下次聊吧,我酒有点多了。”

小坐了一会,孟琪扶着曾坤告辞。

司徒永与耿丹娟送他们到门口。司徒永说:“正好这几天上班不忙,我想喝酒了,明天我还接你们再过来喝。”

50

司徒永接下来不只叫曾坤与孟琪吃了一次两次饭,而象是要将他们的伙食给包了。

司徒永上班出门时,耿丹娟问:“今天还叫他们吃饭吗?”

司徒永换好鞋,扶着耿丹娟说:“他们之间出现了小问题,你看看,两个人好象尽释前嫌了吧?这都是你的功劳啊!我看再一起聚聚差不多也该和好如初了。”

耿丹娟疲惫地笑了,夸道:“我的永真好啊!”

“就这样吧,我提前下班,路上就把菜带回来,也不要妈妈再过来了,就我们四个人一齐动手自己弄。”司徒永亲昵地贴了贴耿丹娟,转身出门。

走在路上,司徒永想到耿丹娟一定是对一而再地请曾坤他们吃饭有点困惑了。

如果说开始两次请他们吃饭,那只是想更多地了解一点情况,现在却不是了。他只是想多与曾坤吃几次饭,再没有别的。

一中的案子从一开始,龚文晓似乎就暗指了曾坤,卫辉被抓了起来,司徒永为表弟提着的心稍稍地放了下来。可是龚文晓近来发出的短信息提到了自己并没有忘记的王惠,好象暗示案子并没有完结。卫辉的落网似乎并没有动摇曾坤在龚文晓心目中的疑犯身份,他还紧盯着曾坤。如果卫辉不是真正的凶手,司徒永是不难完成对卫辉口供与现场指认作推翻的假说,也可以作出曾坤就是凶手的假设推理……这些,想必龚文晓也一定能做到。

那个雨夜,人们都太紧张了,几乎所有相关人相差无几地都前后出现在了医院。假如那时的龚文晓是冷静的,他一定会疑虑种种巧合而洞幽察微……

龚文晓若是知道了那个晚上曾坤与孟琪在宾馆发生了不快,作家天才的想象力又会是如何的可怕呢?

他就是想和曾坤在一起多吃一次饭。

走到单位大门口时,老李又迎上来了。

他先开口了:“老李,又有什么新段子,来上一段!”

“嘿嘿,以前讲给你们听,你们假装王们糕子、正人君子,你想听我就讲?你这还把门卫当门卫看了吗?你见过这么上档次的门卫?”

“好你个老李,你也学会买关子了。不讲拉倒。”司徒永继续向里走去。

“等等。”老李紧走两步,“不是我不够意思,你以为那个段子是现成的,那也要灵感啊。”

“难得想听一次,这么扫兴!”

“不过,我说一个事,你绝对爱听。”

司徒永知道,以前激将时,老李一急就直接拿自己与老婆的事当杀手锏了:“不会你和媳妇又整出了什么趣闻?”

“王惠回来了。”

司徒永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向办公楼走去。这太快了,尽管期待着,可司徒永还没准备好。他小心地往楼上的办公室走去,以前人未到就会先听到薛平咋咋呼呼的声音,办公室显的比平时要冷清。

“司徒永你没去?”没想到办公室还有一位同事。司徒永倒象吓了一跳。

“什么?”

“王惠回来了啊。姜队长带了几个人先过去了,我以为你也去了呢?”同事说。

“我不知道。这样啊?”司徒永一点表情也没有。

“也许队长是太激动了,说不定一会就会打你电话。”

司徒永转身向外就走,径直来到了菜市场,买好菜直接回到了家里。

一进门,耿丹娟颇感意外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想到王惠回来了,司徒永回答:“是很快啊。”

“我是问,你今天就不上班了吗?”耿丹娟接过菜。

司徒永回过神,提高声音:“今天特批,休息一天。”

司徒永不会编织谎言。耿丹娟半信半疑,并不深究。

司徒永将手机扔在卧室,走进厨房,动手洗菜。

“歇会吧,这也太早了吧。”耿丹娟跟进厨房。

“又不累,在家休息闲的慌,今天我亲自下厨。”司徒永说,让耿丹娟十分地感动。

王惠及其一家人消失在南方,公安部门通过了车站、码头、餐饮业、医院等各种途径查找都无果,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案发时,王惠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伤害,导致精神失常。怎么可能对于凶手及经过类似于一无所知呢?也许是太恐惧,那些恐怖的经历在记忆中只是被暂时地抑制了,象被删除了一样。现在想必是精神已恢复了正常,所以她回来了……

司徒永主厨,耿丹娟帮手,忙忙碌碌地到了开饭时间,饭菜终于弄好了。

司徒永静坐着等待着曾坤与孟琪的到来。

“打电话催一个啊?”耿丹娟说着,就听到卧室的手机铃声响了,冲了进去,出来时说:“呀,你有好多来电啊!”

司徒永接过电话,不用看,也能意识到是什么电话。

手机再次响起,是姜华:“怎么这样忙?”

司徒永刚思考该怎样回答,对方好象根本不用解释接着说:“王惠回来了,她想见一个人。”

门铃响了,耿丹娟起身打开,是曾坤与孟琪如约而至。

“想见谁?”司徒永忐忑地对着手机小声问。

“想见你的表弟曾坤老师,他在你家吃饭是吗……”

曾坤喊道:“与谁打电话呢?这两天刚好食欲不错,真丰盛啊!明天还来吃吗?”

耿丹娟客气道:“好啊,天天来吃!”

“司徒大哥和丹娟姐真好啊。”孟琪说着转向曾坤:“我们哪天也请他们吃饭,得回一个礼对吧?”

“你看着办吧。”曾坤回答,在孟琪面前似乎变的很听话了。

“那就定在明天中午了。”孟琪转向司徒永与耿丹娟说。并立即掏出手机拔打起酒店订座电话。

“不了。”司徒永想阻止。

“怎么?你明天有事不能到吗?”孟琪疑问。这时酒店电话已通,她成功地订了座,完后大功告成地一摊手:“一个也不能少,订了。”

司徒永感觉微笑已有点艰难,幸好饭菜已端上了桌子,立即催促着入席。

倒上酒,司徒永冲曾坤提起杯了。

“哪有这样喝酒的?先吃点菜再喝。”耿丹娟阻拦,并转向曾坤道:“别听你表哥的,先吃菜。”

司徒永只好坐下,等待着曾坤吃完耿丹娟夹给他的菜,再次站了起来……

“你也吃点菜再喝啊!别这么急啊!”

耿丹娟说着,将菜往司徒永的碗里夹。司徒永粗暴地一摆手,耿丹娟夹在筷子上的菜洒了一桌。

大家面面相觑。

“男人喝酒,要你一个女人夹在中间干啥?”司徒永的语气变的颇不耐烦。

孟琪立马感觉气氛不对,立即圆场:“曾坤,你表哥这么好兴致,还不主动呀……”

曾坤站起来,拿起了酒杯。

司徒永举杯:“小时候,我做哥的爱跟在大孩子的屁股后面玩,常常把你丢在一边……”

“酒桌上的话我不会说,我喝就是……”曾坤将酒举了起来。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是一阵长按。曾坤举到嘴边的酒迟疑了一下。众人一起向门口望去,直到铃声停止。

“管他呢,我们喝!”

司徒永重新举起了杯子,然而话音刚落,门铃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是短促的铃声,比那长按显的更急促……

曾坤这下只得放下了酒杯:“什么人?”

司徒永没有回答。

“要是朋友就让进来一起喝啊,也与表哥助助兴。”

司徒永只好将酒杯放下,移步打开大门。

姜华站在门口,身后是薛平等同事。耿丹娟从餐桌边站了起来,孟琪站起来差点儿又跌坐了下去,曾坤扭头向门口望去。姜华侧过身时,一个女孩出现在他身后。

孟琪脸色煞白,将曾坤的手臂紧紧地挽住。

王惠一步步向曾坤走过来。

“不。”孟琪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已预感到了什么。

看着王惠逼近曾坤,司徒永急了,快速回到餐桌边,重新抓起酒杯,望着曾坤:“这一杯酒,我们喝完。”说着一饮而尽。

就在曾坤木然地伸手准备拿起了酒杯时,王惠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曾老师。”

薛平就象听到了命令似的立即冲到了过去,拉开孟琪,挽住了曾坤的手臂。

曾坤挣扎了一下。当明白他的挣扎好象是为了那一杯酒时,薛平松开了他的一只臂膀。曾坤拿起酒杯,盯着酒杯的样子好象是在问自己,这杯酒是喝呢还是不喝呢,实际是茫然了。这杯酒,即便是泼洒还是不泼洒,他都不知道……

司徒永预感了这一天,所以,连日来请曾坤他们一起吃饭。不过,今天这餐饭,他顿感曾坤有可能直接把它看成了一个圈套,久久地立在了原地。

“不,不是他干的。”孟琪猛然冲到王惠面前,绝望地抓扯着对方,然后望着所有的刑警队员,“你们不要带走他,不要……”

王惠面无表情,喃喃道:“我只是来看看曾老师过得幸不幸福。”

孟琪听见王惠这么说,转身去薛平身边拼命地抢夺曾坤,口里不停地应着:“曾坤过的很幸福!你们放心,他真的过得很幸福!我们都过的很幸福!”

另一名干警将孟琪拉扯住。曾坤再次挣脱薛平,冲到孟琪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帮她擦着眼泪:“……别哭,我想送你一个项链,可惜掉了一颗珍珠……”

姜华点了下头,一行人拉开孟琪,将曾坤向门外推去。

孟琪只是微弱地啊了一声,瘫倒在地板上。耿丹娟扶着孟琪,原是一直捂着自己的口,这时再也顾不得任泪水直流,望着司徒永,眼睛里全部是无助。

司徒永终于移动了脚步,冲到门口,喊道:“等等”

薛平回过头,脸上出现一种尴尬的神色。

姜华回转身来,用手按在了司徒永的肩上:“对了,你在家休息几天,不便再接触这案子了。就这样。”

这次,司徒永多想姜华的手按在肩上,肩上是重重的担子。

51

在经过别的中学时,中学门口无不人群涌动,孟琪来到了一中门口,这里更是人山人海。集聚了大量的家长,就象是一座愤怒的火山。

“老师性侵女生,禽兽不如”、“保护小绵羊,揪出披着羊皮的狼”等等声讨横幅被人群高举过头顶。

“曾坤就是老鼠屎!”有人高喊,接着有人跟呼。

“曾坤就是老师队伍里的狼,屙的却是一粒老鼠屎?”孟琪的身旁有人立马议论。

“听说女生都人手一册防狼手册了,可这怎么防的了啊?谁知道谁是狼啊?”

一个中年男人安慰着孩子的妈:“不要怀疑一切,弄的紧紧张张的,好象防狼手册弄的象狼制作的一样。”

“我呸呸呸!看你们男人还整天KTV、桑拿的到处玩女人,报应啊,也知道来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了?”孩子妈妈正在气头上回击着丈夫。

另一位妇女惶恐地着急道:“狼太多了!你在防狼,狼还在暗处盯着猎物呢?”

“现在就连老师都成了狼,难道现在是狼的天下了?”

“大家回去吧。你们这样会影响我们教学的。现在市教育系统在这里召开紧急会议,这样会还开的下去吗?”有一中的负责人从里面走近了铁门。

“现在开会有个屁用?”

“我们新出台老师行为规定二十条,加强作风建设和职业道德教育…… ”

“交出曾坤……”

“我们要踩踏这个禽兽……”

孟琪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了一中这里。她在人群中挤了一会,好象才明白过来,曾坤已不在这里了。

她来到了公安局门口。这里同样是人群如潮。门卫老李和几名干警阻挡着群众入内。

这里的叫喊更令孟琪无法忍受。

“不必审了,直接枪毙!”

“枪毙怎么能解恨?有锈刀子没有,用锈刀子一块块割他的肉……”

“第一刀先剁了他那个东西……”

“拉出来让我们看看是与哪个动物配的种……”

孟琪捂着耳朵,泪流满面。

门卫老李一眼看到了在人群中被推来挤去的孟琪,这姑娘与所有愤怒和好奇的人不同,更象是一个受害者。

“姑娘你怎么了?”老李挤过来不解地问。

孟琪只是痛苦地摇头。

以前就有过先是凶手被抓,随后就有受害人报案的情况,老李纳闷了,一开口竟然问了:“他害了你?”

孟琪向后退去,挤出了人群,好象没有地方是她可以去的。

她走上大街。无论是在公汽还是在街上,人们无不谈论诅咒着曾坤。

在曾坤被带走后,孟琪去过一次耿丹娟家,其时薛平也去过一次耿丹娟家,将审讯进展告诉了司徒永。

薛平说,王惠1月的时候的确精神是出现了问题,如果不及时离开这里,面对刑警的追问和四街八邻的议论,恐怕是越来越严重了,所以父母及时带她去了南方,直到听说王佩文遇害凶手抓了,精神才恢复正常,这才回来了。当姜华得知了消息时,立即找到了王惠家中,她也愿意配合警方。在公安局里,警方故意让卫辉出现在王惠的面前却没有被指认。大家不解时,王惠却提出说要见一个人,再三追问才得知她所想见的人就是曾坤。大家明白曾坤就是被默认的她所要指认的凶手了。可是,王惠指认曾坤后,精神却又突然失常,什么话也不说,让这个案子无端地又一波三折了。

“那案子是不是又搁下了?”司徒永急切地问。

薛平喝了口茶:“你听我慢慢说。”

司徒永一点也不奇怪:“王惠回来重新面对,旧病复发这很正常。”

“王惠指认后精神并没有真的再出问题。”薛平说。

司徒永不解了:“这又是怎么说?”

薛平解释:“你想不到吧,当看到曾坤抱着替孟琪替她擦去眼泪时,王惠心软了。”

司徒永不知如何感慨,很久没有说话。

“后来曾坤招了,王惠也补充了经过,我们也就明白了王惠为什么会心软……”

司徒永等着薛平说下去,眼睛眯缝着盯着薛平的双手。

无疑地,司徒永的表弟曾坤也没能幸免地挨了他的揍。薛平心虚地将桌子上的双手偷偷地移到了桌子底下,这才还原了那天晚上的经过……

曾坤是在头一天的晚上和女友分手,一个人在街上小店喝了很多酒,然后跌跌跄跄地回学校。

王惠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朋友,放学的路上常常是一个人,所以偏僻的小巷一个人走习惯了。王惠那天下了晚自习,一个人走在偏僻街巷回家的路上,看到对面一个喝醉酒的人走两步就摔一跤,连路都不会走了。那个人走近了,她吃惊地发现这个人就是隔壁班的曾坤老师。曾坤又跌了一跤。她不能看到老师这个样子的狼狈,将他扶了起来,可是老师依然无法正常地行走回去。她只有搀扶着老师艰难地一步步往前挪。

曾坤嘴里呼出浓烈的酒气,含糊不清地嚷着:“这世上还有处女没有,有没有?”

王惠听清了曾坤的话,吓了一跳,可是也顾不得尴尬,得早点儿将老师送到学校,接着就听到曾坤哭了起来。那哭声一下揪住了王惠的心,她还从未听到一个男子这样的哭声。那哭声仿佛是巨大痛苦在压抑下再也无法忍住的哭声。王惠颤抖着伸手到曾坤脸上,整只手上全是曾坤的眼泪。她手足无措。

52

“你是谁?”曾坤突然问。

“我是八班的学生王惠啊。”

“王惠?你怎么在这?你看见老师哭了?”

“老师,什么事这样伤心?”

“我没哭。”曾坤吼了一声,向着两栋房子之间的狭缝跌撞过去,以为那是一条可以走通的路。他们一起摔倒在地上。

王惠感觉曾坤不想自己这个样子再让人撞见了,好象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哭了。可是,那哭声没法抑制,只是在尽可能地卡在嗓子里。

王惠感觉到了曾坤巨大的痛苦,不知道现在要紧的是要怎样地将他弄回去,还是该平息他的悲伤。她跟着哭了起来,战战兢兢地问:“老师你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

“再没有处女了。”曾坤哭着含混自语。

“你说什么啊!”王惠听不清。

曾坤一下抓住了王惠的双肩,愤怒了:“你怎么能这么坏?你不要和这个世界一起来骗我!”

“我没骗你。”

“骗子!骗子!骗子!”

“我没骗你,老师为何说我骗你?”

曾坤突然掏出一个白手绢,递给了王惠:“这是一个手绢。这个手绢上一滴血也没有,怎么向我证明这世上还有处女?”

王惠终于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吓了一跳。

“你能向我证明什么?”

王惠望着面前的手绢吓坏了。

曾坤失望地跪了下去,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抬起头来仰天长啸:“谁来证明……”

没有人回答。

时间分秒地过去,当曾坤感觉到粘湿的手绢塞进手里时,他自己震惊了,只是酒还没有彻底地醒来,在王惠面前长跪不起。

王惠站了起来,丢下了曾坤,一步步向着自己的家走去……

曾坤跌撞着追了过去,塞了一个东西在王惠的手上。王惠紧紧地攥着,那是一颗珍珠……

司徒永听薛平说完,只是长久紧闭着双眼。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性侵,恐怕是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然而这比他所知道的所有的性侵案更可怕。耿丹娟在一旁,早已是浑身颤栗,想必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孟琪没有感觉到那是触目惊心的一幕,而是无法抑制住痛楚。她不知道他的前任是谁,但她恨那个前任,为什么要那么的折磨曾坤呢?前任该死!可是,自己与曾坤的那一夜,同前任与曾坤的一夜会有二致吗?

王佩文的案子孟琪也目击了,说好的死不认帐,曾坤竟然也如实地交待了。

孟琪漫无目标地走在街上,一抬头,已到了横街天桥的底下。她准备走上天桥。

“唉,再没人送花了吗?”一个清洁工人伸过手上的工具向绿化丛探了一下,自语着。

清洁工人的自语好象提醒了孟琪,她回转身向走过的花店走去。

走进花店时,花店的服务员迎接住了她:“好久不见啊!还是百合花吗?”

“是的。”

第一次与曾坤来花店时,她说:“拿一枝百合花吧。”

曾坤就跟上一句:“我也拿 一枝!”

后来这成了他们的台词。这时服务员见姑娘是只身一人,问了:“一枝还是两枝呢?”

“一枝还是两枝呢?”孟琪回问了一句,接着奇怪地笑了笑说:“两枝吧。”

拿着花,她向着绿化丛走去,将第一枝花安放好。

望着手上的另一枝花,她自语:“那这一枝呢?”

在绿化丛中安放好第一枝花,她想这另一枝就不再是替代曾坤献给方泽了吧,如果这另一枝花不再是谁送给方泽了,那么是谁献给谁呢?

她起身走上了天桥。天桥下人来人往。她无意之中在人流中看到了司徒永与耿丹娟。耿丹娟慌乱地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孟琪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耿丹娟打的。

“天桥上有一个女孩很象你,你在哪?”

孟琪答道:“那就是我啊,我在天桥上。”

“是你呀,那快下来啊,我正在到处找你!”耿丹娟边打着电话边向天桥这边走来。

“我想在这待会儿。”孟琪回答道。

她不想再吃她们的饭了。望着耿丹娟拉着司徒永向着这边快速地过来,她好象突然清醒了,自己的恶梦,正是从眼前这个闺蜜好友那儿开始的。她不想再见到她了,也不想再见到她的老公了。她想到过自己跪着求过他,可是他好象很漠然,好象那不是他的表弟一样地漠然。对了,他怎么会不漠然呢?曾坤就是方泽的记忆,他不想抹去这记忆吗?现在只有那个她献出了第一次的男人在救曾坤,可即使那个男人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还能救出曾坤吗?

“那你站着别动,我这就过来。”已经很近了,能看清孟琪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耿丹娟拉着司徒永在人群中加快了步伐。

她们之间的距离已是说话就可以听清。孟琪挂掉了手机,突然喊道:“你们给我站住,那天方泽是怎么样从这里跳下去的,你们没看到吧?”

听到孟琪喊着,耿丹娟和司徒永突然愣住,立定在人群中。

“我也没看到他是怎么样跳下去的。我想是这样的吧?我再给你们重现一次,你们看清了!”孟琪说着,竟然向栏杆外翻去。

发生在眼前的一切太快了,司徒永丢下耿丹娟,拔腿向天桥上冲去。

天桥上过往的行人离孟琪都有一段距离,而且谁也没有注意到孟琪突发的举动。

耿丹娟同时也是一瞬间明白孟琪要干什么了,惊恐地喊道:“孟琪不要……”

孟琪已越过了栏杆,衣服在栏杆上挂住了。

耿丹娟多么希望那栏杆能够将孟琪的衣服紧紧地挂住,为司徒永争取到一点点时间。

孟琪看到司徒永上了天桥,正向自己奔来,迅速将衣服从栏杆上解开,身子向天桥下倾倒下去。

司徒永已一个箭步冲到栏杆边,探身伸手向栏杆外抓去:“快,抓住我。”

孟琪闭上了眼睛,感觉司徒永的指尖碰触到了自己扬起的手指,这个世界不需要挽留,也不无需握别。她感觉自己触到了地面,有一道强烈的白光,意识轻烟般飘散……

一个姑娘从天桥上掉下来就是一声闷响,天桥下的行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发出一阵惊叫。整条街上的行人引起了骚乱。

死一个人就是这么容易……

53

曾坤让一中的性侵案再起波澜,媒体持续关注,又迎来了一个活跃期,种种标题的报道输送到大街小巷,供人们街谈巷议。

疑犯从警官家带走,原是表兄弟。

受害女生指认凶手,一案现双凶。

市中心那块大电子屏幕前,路人无不驻足,车辆经过,缓缓而行。

龚文晓坐在床上,看着各种有关一中性侵案的文字、图片、视频新闻。这些新闻无需搜索,几乎是铺天盖地地充斥着他的屏幕,他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新闻的力量,居然可以令他抱着欣赏的态度被吸引。社会反响和媒体的表现无疑是令人十分满意的,这极大地鼓舞了他创作的热情,不知不觉已完成了初稿,几乎不需要修改,同时没忘了与出版商打一个电话。

这个时候,由于与曾坤的特殊关系,司徒永应该是不再与案子有接触了。那么,司徒永在干什么呢?

司徒永一定在家里犹如困兽了,如何面对曾坤母亲的眼泪呢?一个为了独子多年守寡的女人!能够守住寡的女人这个世界已不多见了。司徒永与曾坤是小时候走不到一起的玩伴,长大一个是警官,一个是罪犯,这多有趣!司徒永绝对想不到他龚文晓知道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孟琪从天桥上跳下魂归天国香消玉殒的视频居然也有人传到了网上,而且画面中出现了司徒永。司徒永连触手可及的人都救不了。

如今,曾坤落网,司徒永也只能接受如此的现实吧?刑警们一定是连夜突审了,他能做的或许就是关注突审的结果。他司徒永就是一个与所有人一样的人,只是一个关注着这个案子的看客。

龚文晓想到了卫辉。上次看到孟琪去看望卫辉时,当时顿感了救他的难度。现在,曾坤被指认,而且已交待了所作所为,卫辉还能赖在看守所吗?现在已经是水落石出了,卫辉也将自然而然地被无罪释放。如果他知道孟琪已离开了这个人世,他还会坚持代人受过吗?

龚文晓再次来到了看守所,卫辉正好提审归来,他们得以相见。

“你怎么又来了?”卫辉问。

龚文晓笑道:“你不出去我就会来啊。怎么样?这里还呆的下去吗?”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虽然曾坤招了王惠与王佩文的案子,可不是还有宋梅妮那个案子吗?那个案子就是我做的,你说我能出去吗?”

龚文晓则大笑了:“宋梅妮那个案子是你做的?傻瓜才相信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个案子就是我做的!”卫辉镇定地回答。他已经觉得现在自己所做的很象一场游戏,而且理解了网吧那些终日不归玩着游戏的孩子们的热情。

“我想今天提审又做了笔录吧,呵呵,不知道你这次的口供与前面所做的口供是否一致啊?我想你做不到口供一致吧,你又怎么能让警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这你倒提醒了我,下次我会在口供的一致性上加以注意的。”

“卫辉,开始你只是掩护曾坤我也能做到理解,可是现在曾坤已抓了,你还坚持什么呢?有你这样舍身成仁的吗?这不叫善良,你这样只会给警官们添乱!”龚文晓生气了,象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你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孟琪怎么就让你变成这样不可理喻了?”

卫辉却是很幸福地笑了:“这没有什么不可理喻的吧?如果你有一颗感恩的心。”

“感恩的心?”

“对啊。”卫辉点了下头,随即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问道:“对了,你能告诉我现在孟琪还好吗?”

龚文晓犹豫了,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孟琪与他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也许告诉他孟琪已死是唯一能促使他离开这里的最后一个砝码。

“快说啊,是不是知道曾坤招供了她很无助啊?”卫辉急了,不停地原地转圈:“这可怎么办?谁来帮她?再没有人能帮她吗?”

龚文晓叹息地自语:“是啊,再没人能帮她!”

卫辉抓住了龚文晓的手:“你是我的同学,求你了,你能帮到她吧?”

龚文晓无奈地摇头:“在小说中,我也许能帮她,让她复活。可惜的是,我的小说已经写完了。”

“你什么意思?”卫辉的脸色一下变了,眼睛在龚文晓的脸上惶恐地寻找着答案。

龚文晓不忍心看着卫辉的眼睛,任何谎言都不能坚持太久,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孟琪从横街天桥跳了下去。”

“她没事吧?”

龚文晓没想到卫辉居然会问出这么天真的话来,这天真和那眼神一样令他心里从未有过的的酸痛。“她死了。”

“一个天使怎么会死呢?”卫辉只是略为一愣,随即慌了:“你告诉我,你这是说谎,你只是想逼我出去是不是?这是你编的?”

龚文晓大喊一声:“醒醒吧,这是真的!她死了!”

这一声喊,犹如当头一棒,卫辉彻底地痴呆了。

龚文晓将自己知道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孟琪的死使卫辉牺牲般的努力不再有任何的实际意义,这已够残酷的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孟琪帮他所构建的世界有可能坍塌。

龚文晓用手在卫辉眼前挥着,“你没事吧?说话!”

卫辉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说:“我招供!”

“什么?”龚文晓好象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杀人了。”

龚文晓半晌无语,审视着对方。

54

卫辉的样子很正常,严肃地说:“我杀人了,杀了我老婆。”

重大的打击可以使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变形,龚文晓之所以半晌无语,并不只单纯地用以判断对方是否没事,而是内心已震惊了:他用谋杀扫清了他与孟琪之间的障碍,那障碍就是自己还只是残疾的老婆!

一个月前,卫辉的老婆死于家中,是卫辉自己亲自向东城派出所报的案。

当时东城派出所接案的情况是,卫辉下班后发现老婆滚落轮椅已死于地板上,一只饭碗破碎一旁。现场勘察破碗里检出灭鼠药,死者系鼠药中毒而亡,从轮椅及卫辉在室内活动的足印、痕迹上排除他杀。最终定性为自杀。调查灭鼠药为卫辉所买,室内有老鼠活动痕迹。

这事,龚文晓当时是知道的。卫辉的老婆双腿截肢,生活不能完全自理。邻里都有议论,一个残疾人活着真是受罪啊,死了也就解脱了,我要是她那个样子,也早自已了断了。派出所从邻居那了解得到的结论是,也只有他那样的怪人才能多年如一日与这样残疾的老婆举案齐眉,和谐共处。一个在无爱婚姻中都能过的那样平静如水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仇恨?又怎么会去谋害自己的妻子呢?他没有动机。

那时,龚文晓已经知道了卫辉与孟琪的事,认为卫辉实际上是有动机存在的唯一的一个人也就是他了。但,他倾向于卫辉老婆是自杀的或者是意外误食。自杀找的到理由,他老婆摊上这么好的一个老公,怎么忍心自己一个残疾人累赘拖累老公呢?恐怕世上相当多的残疾老婆都有过这种念头吧?当然这理由不是很充分。他的老婆行动不便,曾经上卫生间倒在里面而秽物弄了一裤子这样的事做过;厨房水龙头开着,水盆堵了,轮椅与水龙头之间隔有物体,而眼睁睁看着水漫到地面毁了下楼新装修的吊顶这样的事也发生过……这些事对一个残疾女人生存下去的信心是有影响的。最影响人们对其死亡判断的事例是,有次卫辉在外学习五天,他的老婆在便秘的同时竟然生食了三天的大米。

龚文晓与其说是不相信他老婆有被谋杀的可能,不如说是根本就不相信卫辉有将谋杀做得天衣无缝的能力。

此时,龚文晓从表情上看不出卫辉说的是假话。如果是谋杀的,那他卫辉是如何骗过干警的呢?他想不明白,“那你是如何谋杀的?”

卫辉象是在重新思考着要如何杀死自己的老婆:“当时,我只是想,我不只是不能离开孟琪,而是要长相厮守,一定要娶孟琪。可是我有老婆,怎么办?要是没有老婆多好!与老婆结婚那年,我哪知道自己的一生就是在等孟琪呢?唯一的就是老婆能意外地死亡。可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怎么才会意外死亡呢?我夜不能寐,想呀想呀,头都想痛了。对了,就用老鼠药。我偷偷地买了老鼠药,街上好难找啊!不过总算找到了。一想不对啊,家里并没有老鼠,我为什么要买它呢?对了,我不是要毒老鼠,而是要毒死老婆。可是,假如有人问我要毒什么我怎么回答?我就说毒老鼠。于是我重又找到那个卖老鼠药的人,他有老鼠。我买了他的老鼠药,也买他的老鼠。我把老鼠放在家里,家里就有老鼠了,有老鼠就要毒死它,家就得有老鼠药。可是,老鼠跑了。老鼠帮了我,一栋楼里怎么能单单只有我这一楼有老鼠呢?别的家也有,这太有说服力了。可不说别的,就是地上的痕迹也能把我揪出来啊。家里只有轮椅印和我的脚印。家里没有我的脚印这不可能,轮椅周围有我的脚印就又坏了。要如何才能省去能暴露我的脚印呢?我想到遥控,手机就能遥控啊!接着,我就毒死了她……”

龚文晓听不下去了,卫辉也全然不象是在说着一件残忍的事,而象是在回忆着与孟琪有关的一切美好的事情。

卫辉继续说,眉宇生动:“我躲在单位厕所里用手机给老婆打电话,小声音问,你吃下去没有?都吃掉吧!一定要全部吃下去,那样就不会饿了。是不是味道很不错啊?再吃一口,味道很好是不是,我没骗你吧……你知道吗?那天我在厕所里一点屎也没屙,我蹲在坑上,想象着当时孟琪要是在我身边多好,两个人就这样地蹲在坑上,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做……”

“你给我住口!”龚文晓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大喝一声,随着转身向外走去。

“你等等。”卫辉喊道,看到龚文晓站了下来,接着说:“我只想早一天被枪毙,给我个机会,让我去追随……”

龚文晓不等对方说完就走远了。

卫辉对孟琪的爱不再打动人,正是这爱,使得他对老婆的谋杀显的太过残忍。这爱,竟然让一个机械的人为了谋杀变得也能搜肠刮肚起来。

卫辉必须死!一路上,龚文晓想的不是他死的理由,而是卫辉所说的“追随”,是追随谁呢?是孟琪?还是他老婆?这个问题,龚文晓不想想的太明白。后来,他才发觉自己只是想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卫辉死了,怎么证明一个死人“追随”的去向?

55

在方泽照片旁,安放着孟琪的照片,照片的下面有司徒永与耿丹娟放置的小白花与玫瑰,不再有百合花。深夜,方泽与孟琪的照片静静地呆在黑暗中。

耿丹娟翻了一个身,司徒永以为她又被恶梦纠缠着,不想对方根本就没睡着。

除了结婚与怀孕时,耿丹娟就一直抑郁,司徒永担心着她的情绪对胎儿发育的影响。他感觉到她现在是越来越孤独了,自己近在咫尺却不能减少她的孤独。

“还没睡着?”

“很晚了吧?你也没睡着?”

“可能二三点了,睡吧!还是开始数数。”

司徒永以为对方就快睡着了,尽管想翻一个身,也只好克制着让自己一动不动。

“我翻了很多资料啊。曾坤根本就没有对王惠奸入啊,他也不是为了感官的刺激……王佩文已不是幼女了,是她主动的啊……”耿丹娟象是自语,又象是在对司徒永说着。

司徒永没有接她的话茬,接了她的话就更睡不着了,只得装已睡着了。

“他没有伤害王惠的故意,可是她却精神不正常起来,公诉人不会说没有伤害怎么会精神不正常吧……王佩文是死于车祸,与那个事有关系吗……她应该很爱她的老师的……”

司徒永听出了耿丹娟已经是在自言自语了。

“怎么会精神不正常呢?王惠很坚强才会那样做的……王佩文知道他不信任这个社会了……曾坤你好糊涂啊,那样人不就更让人失望了吗?”

司徒永忍不住翻了一个身,耿丹娟立即不说了,后来呼吸慢慢地均匀起来。

他还一时无法入睡。

下午,薛平又来找他了,说是姜华让来的,要他明天上班。司徒永不想再上班了,说是自己当初婚假并没有休完,现在需要休息,而且这会儿身体好象出了点问题,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要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他拿出笔,正儿八经写了一个请假条交给了薛平带回去。

薛平告诉了他在曾坤办公室搜查的结果。

“我们在他的办公室找到了一本书,书的名字就叫《证明》……”

司徒永想到了自己查看过的龚文晓的那本书,问道:“那本书的作者是谁?”

“作者叫‘童心老人’,很奇怪的名字啊!我们查了,童心老人就是龚文晓。”

“果然是他!”

“是啊。难怪你我那次将他带到了公安局?”

“什么意思?”

“这个案子似乎受他的影响不小,他也好象总在往这个案子里掺和,所以我们曾把他列为了疑犯。”

“那大家对龚文晓有什么看法?”

“大家一致认为,龚文晓的书太可怕了。他写了谁也想不到的一个凶手为了证明血是热的而杀人的案件。这书对曾坤的影响太大。就象国外的《黑色的星期五》对人有着极坏的影响一样。”

“怎么大了?”

“有两块带血的白色手绢整齐地叠在这本书中。手绢上的血分别是王惠与王佩文的,这什么意思?总让人感觉曾坤想用这手绢上的血证明着什么?合理答案是,证明处女的存在,或者是处女的消失。”薛平说着,停下来看司徒永没有一点惊讶的反应,接着说:“手绢上还有他写的字。”

“写的什么?”

“写的是,这个世界,我要如何换一个角度去欣赏。”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大家也推敲了好长时间。好象是他眼中的世界并不美好,可他不想承认,不然他去证明处女存在还是消失有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好象也不重要。我想告诉你的是,那字可能是在染血之后写的,也有可能是染血之前写的。如果是染血之前写的,那就意味着法律的制裁将更重。法庭上法官不会去太多考虑案发当时的具体过程,而依据手绢上的字迹时间确定动机是案发之前就已存在,那么案发的的过程也就好象是设计好的预谋似的。”

司徒永想翻身,又怕影响了耿丹娟的睡眠,于是悄悄地起床,客厅里倒了杯水,走上阳台。

远近的楼房,依然有零星的灯光,象似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

他回想薛平的话,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曾坤的书里只有两块叠着的手绢?这两块手绢分别是王惠和王佩文的,曾坤为什么没有招供宋梅妮的案子?

宋梅妮一案的真凶会是什么人?卫辉?难道宋梅妮的案子真的另有其人?如果另有其人,那这个人为何也给了宋梅妮一颗珍珠?

司徒永感觉一中性侵案整体上虽然是有成效了,然而却是越来越复杂,宋梅妮人死了,这个案子怎么查?从何查起?

不知不觉已快天亮了。他不得不回床准备小睡一会,拿起手机看看还能睡多久,突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息,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何寡妇会突然自杀?”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因为它无需多想,包括他司徒永。

司徒永看了一下短信息的发送人,怎么又是他,龚文晓?再看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龚文晓两点还没有睡?难道他两点钟的时候在想这个问题?或是,他知道司徒永两点还没有睡,是在向他提问?即使是提问,这个问题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司徒永重又爬了起来,看来是睡不成了。回到客厅他沏了杯浓茶,重又走上阳台。

他觉得龚文晓是不会半夜发一条毫无意义的短信的,所以短信的提问必须认真考虑。难道宋梅妮的受害还不足以导致何寡妇自杀?如果是的,那就是她们还遭遇了自杀前致命的一击?然而那晚薛平带着一名同事在外面二十四小时蹲守,又能发生什么呢?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司徒永洗洗漱完毕,走下楼去,买了份早点放在耿丹娟的床头。望着耿丹娟睡着的样子,他好想能有时间安心地陪陪老婆,可宋梅妮的案子不破还能食知味、寝安席吗?宋梅妮的案子不破他什么也做不了。

司徒永打通了薛平的电话。电话中,他了解了薛平那天在何寡妇楼外蹲守的情况。何寡妇住的是一楼,单元有一个程控门。何寡妇和宋梅妮那次从公安局回后,就没有出过门。这样,如果何寡妇自杀前还发生过什么,那也只能是在这个楼房的单元里了。单元里当时的情况是,有两户长期不在家,一户是今年刚结婚的一对年轻人,另一户人家在外旅游,除了何寡妇外,再就是房主。

房主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男人,早年死了老伴,儿子也早已搬出去另住了。这个老男人进入了司徒永的视野。

“你不是病了吗?”薛平在电话那端低声问。

“这个不用你管了。” 司徒永回答,同样低声问:“你有时间悄悄出来吗?”

“有,听你吩咐。”

“那好,你陪我去找一下那老头。”

56

老男人正在离家几百米远的一家早餐摊点上过早。他要的是一份热干面,在吃了一半时又起身重新加了一次调料,再用手指抹下洒在碗外的调料,放在嘴里吮掉。

放开碗后,老男人还一直砸着嘴,好象一顿早餐分外的享受。他点上烟,欣赏着四周,目光落在近旁一位同样是早餐的带着孙子的五十多岁的妇女人身上。一位三十多岁妖艳的女人在他身边的位子上坐下后,老男人的目光立即进行了转移。

薛平对着司徒永小声说:“这女人看着恶心。 ”

“是干什么的?”司徒永知道他针对的是那娇艳女人。

“我不是说她是干什么的,但我知道她那样子就不象一个正经女人。”

“呵呵,想不到你对女人有研究了。”

“什么研究啊?只要一个女人让我有种恶心的感觉,那就不可能是一个好女人。”

“看来你好象很有经验。”

薛平想了一下:“说有这方面的特异功能这也不实际呀,反正就是有点儿象是一种天赋,或是一种本能!”

老男人无意中发现穿着警服的司徒永与薛平正对着自己这边说着什么,很不自在地看了一下天空,好象嫌天太热,然后起身朝着自家走去。

司徒永与薛平不近不远地跟上。

老男人似乎在强制自己不要回头,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在打开程控门时,他长喘了口气,就在借反身关门之机向后望去时,不由紧张了。薛平赶在门关上的一刻抢前一步抓住门把。

“老伯,不要关门。”

“你们这,这是……”老男人强装着镇定,说出的话却是结结巴巴了。

司徒永:“我们进你屋子里谈谈。”

“找我,谈谈……”老男人在前面边走边说,听不出是自问还是问谁,但声音明显走调了。

老男人进屋让座后,司徒永粗略地打量了一下整个房子里的大致情况。薛平则问了一些老男人的大致家庭情况。

司徒永坐下来问道:“我想问一下,你觉得楼下那个前些时死了的女人怎么样?”

老男人不知如何回答。

“就是那个寡妇呀。”薛平提示了一下。

“寡妇,寡妇……”老男人只是重复这个不怎么好听的词。

司徒永一看老男人完全是心中有鬼的反应,充满了信心,不动声色地问道:“还记得当天下午和晚上你去过哪儿,做过什么吗?”

老男人更紧张了,不停地擦汗。

司徒永的声音不怒而威:“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老男人向门口望去。客厅大门紧闭,房子里只有二比一的三个人,这情形对老男人似乎十分不利,给老男人又平添了一份压力。

“我忘了,年纪大了忘了。”老男人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薛平转向司徒永说:“你自己去外面抽支烟,这里交给我。”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老男人一看这架式,立感不妙。然而司徒永已打开门出去了,并反手关上了门。

司徒永一支烟的功夫后再回到房子里,老男人口里已在不停地重复着“我说,我说,”薛平在一旁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点着头。司徒永则注意地观察了一下老男人的情况,居然没有被粗暴对待了的迹象。

“我从哪说起呢?”老男人一脸苦相地望着薛平。

“从你与何寡妇的那个事说起。”薛平提示。

“我与何寡妇只有过两次。”老男人伸出两根粗短的手指,艰难地说了一句,然后又停下来望着薛平。

“第一次。”薛平脸朝着一边,懒得看一眼老男人。

“第一次,我叫她晚上来交水费就那个了一回。”

“水费是暗号?还是行语?”薛平知道一些职业黑话,问道。

“就是交水费。我见她交的都是毛角儿,就没忍心要她的钱,她就说不要那不好。”老男人又停下来望着薛平,再望一下司徒永,见都没说话就只有接着说:“我就说,我没有说,就用手摸了她一下。不是摸……是挠她的腋肢窝。她就差点要笑了。笑了就有门道了……我就,就……”老男人突然带着哭腔,“我老伴死的太早了……”

“第二次?”

“还是你问我答好。”老男人擦了把汗,交待了第一回也就舒了口气,一问一答的确省事多了,“第二次,她来和我打招呼说这个月的电费要迟点给。我说没事,我一个老头有钱啊。我说,我说,我想交水费……她就懂了,还问我是不是红灯区找小姐交了不少水费了。我说红灯区小姐不喜欢我把钱弄得皱巴巴的,还拿一根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我下面,那哪叫把老男人当客待了?老男人就不是人了吗?她就问我房里的电脑会不会玩,是不是儿子丢这里不要的,能不能卖给她女儿。我说不卖,只要她女儿想玩,随时都可以上来玩。哪想到她就摸了我下面一把,我就,就又……受不了呀!”

薛平差点笑出来,替老男人说了:“就又那个了。”

老男人看薛平露出了点笑色,也就放松了:“第二次不怪我,她男人死的年数太长了……”

司徒永隐忍着打断:“没谁对你与寡妇的事有兴趣。我问你,你是不是对她女儿有什么企图?”

薛平跟上一句,加重了语气:“你们老东西心里最龌龊了,怎么可能连想法也没有?快说。”

老男人重又恢复了最初的紧张:“我没想,没有……我是人……”

57

司徒永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说,我说,我有想法,有。”

“说。”

“原来我这里搬走的一个老头,我听他说自个儿的事说多了就有想法了。他对我说,他曾帮一个急着上厕所的妈妈接抱过她的女儿,就想着小女孩妈妈在厕所里的情景,猥亵了那小女孩的事。他还说用十元钱哄了一个小学生……”

司徒永突然怒不可竭。真的是这样吗,人一生修为到老,在这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失去了认真对待人生的信心,还原了人性的阴暗?人真的有这么猥琐、肮脏吗?他冲到老男人面前,抓住老男人的头发,一巴掌就下去了,随着一脚踹在老男人的肚子上……

老男人没有防备,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司徒永这突如其来的拳脚不仅将老男人打蒙了,更令一旁的薛平目瞪口呆。薛平没有想到司徒永会动手,而且出手凌厉凶狠。司徒永以前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是一个智力至上的君子,虽然不反对薛平用拳脚解决问题的方式,但骨子里却是相当鄙夷男人动粗。

司徒永并没有放过地上的老男人,拉起老男人又是一拳。薛平打人方面经验比司徒永丰富多了,知道不同的人各自最多能够承受多少拳脚,而且什么部位能打什么部位不能打。他害怕出事,再说这又不是在审讯室,立即将司徒永扯开。

司徒永当然是拿准了这老男人是有问题才出手的,但对自己就这么平生第一次动粗感到了悲哀,居然是对一个老头动粗?他平息下来,才吩咐薛平说:“我不想再听他胡说那些恶心的没用的废话,让他交待当天发生的事情。”

老男人哭着交待了。当晚天黑,他知道何寡妇的女儿出事了,将何寡妇叫到了他的楼上,开始是说了几句无关分担痛苦的安慰话,接着就象受了刺激似的动起了手脚。他揉捏了半天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直到他将她的裤子扯了下来也没反应。然而就在何寡妇看到他露出下面的毛茬时,却突然力大无穷地挣脱了,并光着身子向外跑去。

老男人以前从没遇到过何寡妇的反抗,一个逆来顺受女人的反抗反倒激起了他的兽性。他一把抱住了何寡妇,抬起了她的屁股。何寡妇突然哭了,哭声小,但泪却止不住。这让老男人着慌了,心软了,最终放弃了行动。当然这放弃并不是老男人有箭在弦忍而不发的定力,而是觉得来日方长,主要的却是怕在这个特殊期间刺激了何寡妇,出了什么事自己如何说的清。

老男人说自己这最多算未遂。他不敢隐瞒何寡妇情绪平息后,对何寡妇表示了自己对她女儿的企图。

老男人对何寡妇说:“唉,你看你女儿那受了多大的罪,要是我怎么舍得往死里整呢?轻了我怕她没感觉,重了我怕弄疼了她!要是我,我就负责了!可好,现在是谁弄的都不知道。我不比那家伙强?我看这样吧,这事我负责,就当是我弄的,以后你娘儿俩就跟着我,就算相差几十岁,你也是知道我的,会让你娘俩幸福的……”

司徒永真想卡住老男人的脖子。他平时对老同志尊敬有加,从来就没有见识过人如此肮脏的一面。可是此时,为了宋梅妮的案子,司徒永必须听着,只是没法不紧皱眉头。他知道,也许正是老男人的这番话彻底地刺激了何寡妇,使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带着女儿共赴黄泉。

司徒永很想又一顿拳脚相加:“你怎么比那家伙强?”

老男人这才给司徒永他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就在老男人叫何寡妇上楼去之前,他在何寡妇的门口偷听到了一段母女俩的对话。

何寡妇哭着问:“现在你倒是说啊,那个人长的怎么样?”

宋梅妮哭着回答:“我没看清。”

“你个傻女儿,不知道是帅的丑的,难道还不知道是年轻的还是老头?”

“妈!”

“喊妈有什么用啊?我们娘儿俩这是什么命啊?娘是贱命,可娘再怎么贱命也不要你是贱命!你说,你是不是谈朋友了?”

“妈,我听你的话,不谈朋友的!”

“可那个人是谁?”

“是,是一个叫花子!”

“什么?”何寡妇愣住了,良久,找来了一个棍子抽打着女儿:“我说了不要你早谈恋爱,是不是你受了哪个的骗?我让你撒谎……”

“妈,那真的是一个叫花子!”

何寡妇傻了,可还不甘心:“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叫花子?”

“他穿的很破,身上的气味好难闻,象一个,象一个野人,我吓坏了。”

“野人?野人?”

“不,他不是野人。他用了那个套子,还把那个套子放我鼻子底下让我嗅了嗅。”

“为什么要让你嗅?”

“我哪知道?那套子好香,可能是他也觉得好香才让我嗅。”

“傻女儿啊,你又撒谎了,你还哪顾的上嗅那是香的还是臭的?叫花子又哪有那种东西?”

“妈,我没撒谎……”

“你为什么不跑?”

“我蒙了,一点劲也没有。”

司徒永和薛平震惊了,两个人久久地没有说话。司徒永在发现老男人正在对他们二人察颜观色时,这才怒吼了一声:“就这些?”

老男人解释自己碰倒了门口的垃圾桶,何寡妇和宋梅妮吓的抱成一团就不再说话了。老男人早已不再浑身发抖了,而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望着司徒永说:“你们看着办吧。”

“宋梅妮的珍珠是哪儿来的?”

老男人几乎是坚定地回答:“她没说。”

出门时,薛平的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厌恶地丢下一句话:“老男人,你真恶心!我怕脏了自己的手!不要告诉别人你挨打了,你可以不要脸,可你的儿女丢不起人的!”

下了几级楼梯,司徒永又返了回去。薛平猜想,莫非他司徒永变成了和以前的自己一样了,杀一个回马枪,去过拳头瘾了?

司徒永掏出钱包里的钱,放在了老男人房子里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什么也没说,那意思是去买一点药吧。

老男人又一下呜咽了:“老头就不是人吗……”

58

老男人所提供的情况是薛平所没有想到的,他感觉这情况太重要了,回局里不敢隐瞒,立即向领导进行了反映。领导十分地重视,召开了一次紧急会,依据线索重新部署了行动。

会后的几天里,薛平所在的大办公室几天来议论仍然不断……

“谁说叫花子只是影响我们的市容和观瞻,从不招谁不惹谁?那这是怎么了?叫花子也出来害人了?怎么就象要地震似的,蟑螂老鼠、牛鬼蛇神都出洞了?”

“让叫花子流浪汉绝迹恐怕不比让黄赌毒绝迹更容易啊!要说叫花子成为宋梅妮案子的凶手,这还真的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不是说饱暖思淫欲吗?除了有太阳照着,胃里有东西填充外,谁还会相信这类人群还有性的需求……”

“如果叫花子是人类, 性难道不是基本需求?谁阉割了他吗?”

“可你见过乞丐盯着女人多看一眼的情形没有?”

“也别说,我还真的见过一个乞丐盯着一个女人傻了眼的情形。直到那乞丐指着女人嚷嚷着‘包子’,才明白了乞丐的意思,同时哭笑不得了。也只有乞丐才有那种独特的想象力了,一切影像只能让他想到食物,女人都把吃的包子藏在胸前的衣服下面了。”

“正常健康的男人是这样的,吃着包子就想到了女人,面对着餐桌上的色香味想到的是秀色可餐……他妈的,就是看到了花、音符、曲线哪一样脑子里联想的不是女人?”

“也许这是一个特殊例外的叫花子。我的意思是说各种可能性都要考虑然后排除,是不是流窜犯混迹在叫花子的队伍中,受害人真的可以确定凶手是叫花子吗?”

“目前我们只能依据受害者的认定了。我看大家这么难以接受乞丐就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不是大家有一种心理在作怪,似乎女性的贞操给了一个高富帅的白马王子更易让人坦然,而强奸犯居然是一个乞丐就让人心里堵的慌了?”

“可这是一个使用了套子的叫花子。”

“主要问题是,一个乞丐哪来的套子?为什么会用套子?”

“如果是他捡到一个套子呢?”

“那这就有可能太荒唐了。捡到了一个套子,觉得浪费了可惜,于是就使用它,于是就作案了。”

“仅仅只是想使用它然后才作案,这太荒谬了吧?”

“如果乞丐太专业了,使用套子不就是不想留下DNA吗?”

“如果是良心发现,手下留情才使用套子的呢?女孩子被强奸已是够惨的了,若是再怀孕岂不更惨。噫,这似乎说不通啊,那套子是捡来的可能性就不大啊。”

媒体对一中性侵案一直关注着。宋梅妮一案的线索发现又一次激发了媒体的热情。然而市民们尽管仍以此为茶余饭后谈资,却似乎有些疲倦了。

“凶手不是已经抓了两个吗?怎么还有漏网的?这案子没完没了快把人弄糊涂了!,”

“差点以为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新的案子呢!”

“案子没完没了,这小编也没完没了!这不整个的是糊弄人吸引人眼球吗?哪有乞丐强奸的?”

“我看这纯粹是案子破不了,要赖在乞丐身上了,呵呵,就差没说是千年僵尸复活干的……”

在此期间,已从五中退学的余睛发了一个微博引起了一个不小的震动,震中是学校。

博文的内容是:“姐不是处怎么了?我对不起死去的父母!他们为我而死。但是,同学们,你们还是处吗?家长们,你的孩子还是处吗?下面是我做的一个从衣着、外表、言行等表面特征识别处女的链接,你可以识别你身边的女孩。另一个链接是我对你们进行的一个处女率的调查。结果你会吃惊的!”接着是链接。

这份博文被疯狂转发,并被报道,对一中性侵案的炒作起到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余睛的调查并没结果,没有让人震惊的数字。然而,在一中,女生开始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学了。家长们也用狐疑的目光审视起了自己的女儿。

一中和以及别的学校有为数不少的女生先后在微博上发了同一内容的博文:我们没错,请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姜华走进大办公室,对着忙碌的干警们喊道:“各位排查的情况怎么了?”

有干警回答:“我们去了民政局、城市管理执法局,以及收容站核实了全城乞丐的数据。目前正在调阅道路、街头,包括部分商场监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

姜华:“那排查宋梅妮案发后死亡乞丐的情况没有?”

“排查了。死亡乞丐二名。一名在东门广场前的十字路口死于车祸,乞丐横穿车流直接被撞飞,当场死亡。另一名死于西路大桥下,死因为饥饿和疾病。”

姜华气馁地转身,如果排查没有收获,将意味着案子又得悬起来了。

一名干警突然叫了一声:“姜队长。”

姜华回转身:“有事吗?”

那名干警走近姜华身边才说:“在我们开展调查时,司徒永已先一步调查过了。而且步步在我们之前。”

姜华皱了一下眉,疑问道:“你们是一群人,他是一个人,步步在你们之前?他不是在休息吗,并且还请了假?”

“是啊。”

姜华思索了一下,似乎又释然了:“这小子搞什么鬼?想单独行动,大功独揽?好啊!”

“是吗?”那名干警显然是不同意见的语气,接着说:“他的确很吃苦,大量的调查一个人搞,似他那样,恐怕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幸好他在我们前面跑了一遍,所以几个部门提供给我们的数据才得以是正确的。”

姜华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问道:“怎么这么说?”

干警不无担心地说:“在城市管理执法局,由于对方提供的数字不太准确,司徒永在人家办公室大发了一顿脾气,听说弄的场面非常的尴尬。以前的司徒永办事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这样……”姜华沉吟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就开始不停地抽烟。

他一直对司徒永很有信心,刑警队里就司徒永脑子最好用了,可是司徒永对一中的案子并不一定胜任的。

门卫老李在黄段子之外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他说某厂产品长期被盗厂外,厂领导面对巨大损失束手无策,后有一惯盗毛遂自荐任保卫科长,该厂盗患乃绝。

这个案子不同于高智商的密室杀人案凶残诡秘,而是猥琐阴暗,就司徒永的个性,他的智力能解析案子的凶残,却是无法触及案子的猥琐与肮脏。

况且,这个案子牵扯到司徒永的亲朋,感情会让智力大打折扣。

姜华不禁为司徒永担心起来,拿起电话,拔打司徒永的手机。司徒永的手机转入了来电提醒。不过一会司徒永的电话就回了过来:“是姜队长吗?找我有事?”

姜华立即问:“你这是在哪儿?”

“我在医院做一个胃镜,正等结果。”

“听说你身体有点问题,那要注意多多休息了,结果出来马上告诉我!”姜华并没想到对方这是在撒谎。

“好的,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队长放心好了,谢谢关心!”

“对了,宋梅妮的案子我会部署好的,你不必担心,等你休完假上班我再给你任务。”

“好的。”

59

司徒永将东门广场前的十字路口乞丐死于车祸的视频拷贝了下来,回到家里就在电脑上播放着。那不过就两分钟的视频,司徒永有时会一看就是几个钟头。

全市乞丐的确不少,然而除去女性乞丐,余下的男性乞丐不残疾即弱不禁风,不具攻击能力,唯一具备的差不多就只有咬食能力了。死去的两位乞丐中,除了那位饿死病死的外,就这位被撞死的乞丐算是有一定体魄,略具攻击能力。

视频中的乞丐处于十字路的右上角,傻傻地站在路边看着车速如流,突然逆向跑步斜穿车流,被一辆车撞飞约十米远。

司徒永已调查了事故车辆,是一辆政府公用银灰色小车,当时车上还坐着几位领导。

“乞丐哪知道交通规则?那纯粹就是一种找死的节奏!”年轻的司机对司徒永说完了经过,问道:“真的是一个凶手?害的我多少个夜晚没睡好,还做恶梦呢!要早知道是一个凶手,他妈的我还踩什么刹呀?油门直接加上去!”

耿丹娟在厨房忙活着,家常菜弄的象酒店的菜样,黄瓜和莲藕片还摆出了造型,很有成就感地喊道:“吃饭,吃饭啦。”

司徒永这才离开电脑,来到餐桌前,饭菜已摆放好了。

司徒永一筷子菜才放进口里就吐了出来,筷子甩的从餐桌上跳了起来,大声呵斥:“我说你这菜还能吃吗?一次比一次咸!”

耿丹娟眼泪立马在眼窝里打转了。上次菜没做好,司徒永只是说说,可也没象这一次样地甩筷子。她的确是一次比一次更认真,还想着这一次司徒永会不会表扬她呢。可是不知怎么了,每到炒菜给盐的时候,她总是想着再加一点盐才会合适。

司徒永见耿丹娟眼泪快下来了,良久才说:“咸了就咸了,只是你更需要营养知道吗?桌上的这些菜不适合你吃。近几天你去医院没有,医生应告诉你该加强营养,吃哪些菜有利于胎儿吧?你现在你是两个人在吃,每顿吃的象猫食似的!”

耿丹娟听司徒永这么一说,原来这是对方在关心着自己,心里好受多了,却无法破涕为笑,近来感觉眼泪特多。她也很为肚子里的孩子担心,胎儿需要营养,可是自己就是吃不下,而且感觉小腹不时地隐痛。司徒永不只一次让她去妈妈那儿,吃住就在那里。也许他是对的,妈妈会对自己照顾的非常好,会做菜,会让她食欲好起来的。但妈妈怎么能够做到不让她胡思乱想呢?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泽、孟琪,不得已将他们的照片悄悄地移到了另一个客房。她也会想起曾坤。她常常梦到他们。有一次梦到他们三人坐在麻将桌子前,耿丹娟就跑过去兴奋地说:“我们刚好一桌!”可三个人好象没看见她一样,将她冷在一旁,有说有笑地三个人斗起了地主。伤心之余,耿丹娟终于搞清了,那不是做梦了,而只是炒菜放盐那会儿的幻象。她真的常做梦,有一次竟然梦见了王佩文。

王佩文手里拿着一颗珍珠,几乎是炫耀地问:“你有这个吗?”

耿丹娟回答:“我没有。你这是想把它给我吗?”

王佩文回答:“你本来是有的,你不配再拥有它了!”

耿丹娟:“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啊?”

王佩文突然阴笑了起来,死人的笑令人毛骨悚然:“新婚之夜,你还有处女血?认识大姐大许倩吗?是不是她教会你用黄鳝血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她大喊:“从我梦里滚出去!司徒永,救我……”

司徒永把她抱在怀里,知道她做恶梦了,将她弄醒。

如果自己去妈妈那儿住,那谁来将她从恶梦救出来呢?

她还梦见了两个女孩……

这两个女孩的照片就存在耿丹娟的手机里。耿丹娟边吃边将手机递给了司徒永。

司徒永拿过手机,看到了第一张照片。照片中一个女孩子很亲昵地挽着姑姑的手,头靠在姑姑的肩上……

耿丹娟指着照片说:“姑姑说这个女孩很乖巧,惹人怜爱,对她对曾坤都很好。她叫黄亮颖,在市政府办公室工作。”

司徒永翻到第二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蹲在姑姑的膝前,靠着姑姑的膝盖上甜甜微笑着。

耿丹娟:“这个女孩就在市大爱保险公司总部上班,名叫艾美美,还是一个小经理呢!”

司徒永放下手机,问:“这就是曾坤的两位前女友吗?”

“是的。她们都很漂亮。”

“这照片哪里来的?”

“前天你姑姑来过了,又是为曾坤的事找你的,哭的可伤心了。”耿丹娟一见司徒永眉头一皱,赶紧说:“我劝了两句就没事了。她来过了两次,所以我就想也该去看看她。昨天我就去了,问起了他前女友的情况,她就给我看了这两张照片。”

“就这些?”

“姑姑后来说她替曾坤算了一个命,说是他命中注定孤身一人……”耿丹娟回答着,见司徒永的碗在桌子上磕了一下就停了下来,饭一粒粒地往口里送。

孤独是可耻的,那好象只是曾经。司徒永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良久说道:“明天你去妈那儿住,我也很忙,没时间照看你。”

耿丹娟再也没能忍住,数道:“谁要你照顾了?你是不是嫌我了?你这借口那借口地又没上班,不上班你还管那个案子做什么?整天到处跑,回家里就看那个视频,要不就看那些没用的书。不定哪一天我要把你的视频给删了,把你的书给撕了。你要闲的没事做,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的表弟,看看他那几个前女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我也好想知道的……”

司徒永本想让耿丹娟也尽情地发泄完一下心中的怨气,耿丹娟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

耿丹娟皱了下眉头,也不回答就上了卫生间,那样子好象肚子不怎么舒服。

60

宋梅妮案子的凶手是乞丐怎么就这么怪怪的?这个有可能是凶手的乞丐竟然又这么巧地在案发后死于车祸?他死了,才找到的线索就这样又断了?

司徒永在乞丐车祸现场一个人呆呆地徘徊了一会,突然地象那乞丐一样逆着车流急速地向对面穿过去,可他这是要干什么?车辆一个急刹,后面的车差点儿追尾。

司机探出头来骂道:“这地方不是没死过人,你找死呀?”

后面的司机鸣着喇叭喊道:“前面那位大哥是不是没钱?有钱就撞死他!”

车辆一会儿就堵了一大溜。一位交警奔跑着过来,幸好听过司徒永的大名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将司徒永拉出车流,问道:“是司徒警官吧?你没事吧?”

司徒永摇着头:“我没事,我这就离开。”

司徒永没有急着回家。耿丹娟已经住在妈妈那儿了,不过在去妈妈那儿之前还是忍不住与他吵了一架,果真是删了他电脑里的那段车祸视频,将那些有关写作的书撕了一地。

他信步往前面走着,抬头看到眼前就是大爱保险公司总部大楼。想起耿丹娟说过那个艾美美就在这上班,他走了进去。

迎面走来俩位女士,看那忙碌的样子,估计是这儿的工作人员了。司徒永拿出手机走上前去,翻出艾美美的照片:“请问一下,你们艾经理在哪儿上班?”

俩位女士看了一眼司徒永手指的女孩,回答:“不知道,你再问问其他人吧。”

司徒永扫了一眼四周,看到大楼内部示意图,然后直接走进了电梯,到达八楼的行政部。

“请问你们的艾美美经理在哪一个部门上班?”司徒永走进一个办公室,看到一张办公桌前一位刚好抬起了头的中年男人,问道。

中年男人想都没想地回答:“我们这没有这个人。”

司徒永将警官证与手机上的照片一同递了过去。

中年男人认真地看了一眼司徒永,先是起身热情接待,喊人倒了一杯水,接着端详起照片,然后抬头肯定地回答:“这个人我不认识。如果是位经理,我更应该认识。她不是我们公司的。”

司徒永皱了一下眉:“这怎么可能?”

中年男人看到司徒永那疑惑的表情,几乎是安慰性地快速在电脑里面将公司员工名册搜索了一番,然后抬起头:“我在这是老前辈了,管人事多年,没有这个人。”

司徒永忙提醒道:“是不是已经辞职了?”

中年男人看司徒永还没明白自己说的话,回答:“这个女孩也就二十多岁吧,就算她十八岁参加工作,这几年间我们公司就没有这个人。再说,这女孩一看就很漂亮,如果在我们这上班,我怎么可能没有印象,还是一位经理?”

司徒永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机说了声谢谢。

“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是一个诈骗犯?”中年男人疑惑地问。

“谢谢你们配合我们的调查,你慢忙!”司徒永没有回答中年男人的好奇心,放下水杯,告辞出了保险公司。

他本来是没有抱着什么目的走进这家公司的,没想到会是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这让他想到了在市政府工作的黄亮颖,他招手拦了辆的士立即赶到市政府大楼。

司徒永直接来到了行政财务科,有的地方,财务科比起别的科更加清楚单位工作人员情况,不管你在什么岗位,都得在他们这儿拿工资。

财务科男男女女有几个人,正在闲聊,当司徒永说明来意后,几个人争相传阅了手机上的照片。

“这女孩,是什么职业?好象嫩模啊!”

“的确是个小美人儿!她不去演艺圈混太可惜了!”

司徒永听着他们的议论感觉不妙。男男女女议论着好象忘了司徒永的存在。

“演艺圈混才可惜呢,那圈子太乱了,即使导演那儿轮不到她,什么编剧呀,摄影呀,化妆师呀,或者那些管道具的男人能放过她,不定糟蹋的成什么样子了呢?”

“难不成放在你身边人家就安全了?现在有男人的地方就乱!”

“让我再看看!”

司徒永忍住怒火在胸中的燃烧,讥讽道:“想看美女可以大街上去。”

那男人好象没有听出司徒永话中的意味,笑着说:“这是上班啊,哪能跑大街上去看美女?”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道:“我对长得好看的女人没什么好印象,好象天下的男人都是她们似的。”

“可不是,没出息的男人围着她们转,吃亏的最后还是她们,可她们还得意得不得了!”

“呵呵,是不是你老公最近作业没交说的这样刻薄啊?”

“以为长的好看真那么值钱?再说了,好用吗?”

司徒永终于忍不住了,沉闷地低声吼道:“你们就是这样上班的吗?请回答我的问题。”

一个男人这才仔细地打量起司徒永:“怎么了?你是哪儿的?拿着一个女孩的照片跑这儿打探什么呀?”

司徒永一把揪住了对方衣领,将警官证递在对方的眼前:“你给我看清楚了,我,公安局司徒警官,这是打探吗?”

“政府什么时候怕过你们公安局了?竟敢跑这儿撒野?”男人显然是见过风浪的政府官员,从没被人抓过衣领,挣脱开来,话音未落挥起一拳,正中司徒永面部。

司徒永也从没吃过这样的亏,用手擦了一下鼻子,看到手上竟有鲜血,这个时期压抑着的不快顿时象是找到了一个爆发的缺口。就在那男人向后退去,对自己的行为愣住的一刹那,他闭上了眼睛,一个冲刺步过去,对着男人就是一个直拳冲腹部而去,一个上钩拳冲下巴而去。就在对方向后仰倒的一个瞬间,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向自己侧后方一拉,接着一个反转身。睁开眼,对方已躺倒在地,司徒永已跨在对方的身上,将对方制服,不得动弹。

“现在请你们告诉我,黄亮颖在哪儿?”

司徒永的动作太快了,办公室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听到司徒永的怒吼,一个个呆若木鸡。其它办公室的人员听到财务室的吵闹纷纷跑了过来,看到地上的情景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司徒永全然没有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再次怒吼:“告诉我,黄亮颖在哪儿?”就好象这里的人把她藏了起来似的。

财务科的女人见有人来,这才走上前试图拉扯开二人:“司徒警官,我认识你,快放手吧。”

“你们认识我?”司徒永不敢相信。

“见过,电视上见过!”

“人民的公仆认识我?”司徒永鼻子里哼了一声,提高声音:“回答我。”

女人忙回答:“我说,我们这没有这个名字的人,也没有照片上的女孩。”

听到这个回答,司徒永放开了那男人,踉跄地向近处的一张椅子上跌去。

眼前那个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他面前跳着,骂着,似乎是司徒永怯场了,趁机踹了司徒永一脚,无奈被几个人拉开。

办公室里全部是政府工作人员,他们全是国家干部,愤愤不平地围住司徒永。诘问、声讨声四起。

望着眼前的人群,司徒永伸手向腰间探去,那是一个拔枪的动作,然而身上并没有带着枪。

司徒永的这个动作令这些国家干部更加气愤,嚷着绝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有人给市主要领导打电话,有人给公安局长打电话……

61

姜华带着薛平等人迅速赶到了政府办公楼,将司徒永带回局里,直接送到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早在办公室暴跳如雷,就等司徒永到了。司徒永一进办公室,局长已经是将桌子上的文件摔的满办公室飞扬了。

“你不是借故在家休息吗?谁让你到处搞调查的?你以为你是私人侦探?没有组织没有王法了吗?”

姜华在一旁叫了声局长,送上茶杯,就差没有说局长请息怒了。

“怎么?训你的得力助手你想袒护了,心疼了?”局长才转向姜华,接着又冲着司徒永继续来了:“电视上是宣传了你,那都是政府安排的你知道吗?老百姓需要吃一颗定心丸,局里需要对眼下的案子充满信心,政府和我们都需要缓解社会压力!你真以为你了不得了?尾巴一翘就为所欲为了……”

局长将茶杯挥手一扫:“我记你大过,我停你的岗,我让你休息好……等等,先给我好好写一份检讨材料上来。滚!”

等司徒永出门后,姜华并没有走。

局长老着脸:“你还等什么?是不是在等我骂?”

姜华这才说:“局长,现在纠风是抓的很紧,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停他的岗,但我觉得不能再让他在家休息了。为什么?因为他在家我们就管不了他了,还不知道他会添出什么乱子。”

局长深思了一会,依然沉着脸:“那把他盯紧点,带在身边,别再添乱子。记住案子的进度要注意。”

姜华回到办公室,不见司徒永,叫薛平迅速到大门口将司徒永追回来。

“坐下。”姜华让司徒永落座,问道:“你跑政府去干什么啊?调查那女孩与我们的案子有关吗?”

“没关系。”

“没关系就好。”姜华随口道。可他了解司徒永,没关系怎么会无原无故地去了解那女孩,“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我表弟的前女友。”

姜华似乎一下理解了司徒永的行为,案子一但与自己粘亲带故了,情感就会影响理智。在姜华那儿,他觉得曾坤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司徒永应当放下来。他很想劝劝他,但没有,有的事是越劝越坏。夫妻打架,越劝越打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弯都是自己转过来的,并且自然过程就是那个弯的轨迹。

“我就知道你没有什么病,只是想图一个行动自由。乞丐的事你又调查的如何了?”

“没如何。”司徒永简短的回答似乎还带有情绪。

“还委屈你了不成?回去晚上把检讨写好!从明天起,不准休假!”姜华没有足够的耐心,一下愠怒了。

司徒永动了一下身子。明显地,哪怕姜华是重复局长的训斥,效果却是有别的。

姜华知道,要消解司徒永的情绪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给他任务,眼下是有特殊任务的:“现在我们正好缺人手。邻市缉毒大队希望得到我们支援,他们有一个案子也盯了快半年了,有两名毒枭这两天很有可能会潜入我市。在这个案子中,他们牺牲了一名同志。那是一伙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他们手中持有枪械。也许明天我们会得到线报……”

司徒永晚饭就在街上胡乱吃了点,信步就来到了一中。这时的一中已经放了暑假,司徒永走到八班教室的窗前,里面不再有老师和学生。教室里地上散落着被学生丢弃的课本,黑板上被涂的乱七八糟,有一行幼稚的字迹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当初,那奇葩老师和奇葩学生共处一室相安无事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司徒永内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温馨的感觉,思绪翻转。

他来到曾坤曾经的办公室,没想到里面竟有灯光。他走了进去,有一位老师正在收拾自己的办公桌,之前在这办公室遇见过的。

他们相互奇怪,相互解释,相互寒喧,然后似乎没有合适话题。

司徒永好象是刻意找出一个话题:“曾坤的女朋友你见过吧?”

“见过啊,你是说姓孟的那个女孩吧?”

“他之前还谈了几个吧?”

“那也见过,好象一个姓黄,一个姓艾。你没见过?”

司徒永拿出手机翻出那两张照片递了过去,老师看了一眼,并确认地还回了手机。

“曾坤这小子怎么回事?唉,女朋友一个比一个貌美,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来……”老师边收拾桌子上的书籍边说着,抬起头,发觉司徒永没有打声招呼就出了办公室。

老师走到门口向走廊上望去,不禁摇了摇头。司徒永默默地走在走廊上,地上那拖着的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到承受着一种沉重的打击。

如果没有在政府大楼的那一次发泄,司徒永也许就已经抓狂了。

当他走进大爱保险总部大楼时,他甚至想到过与艾美美见面说些什么,却无意中得到了没有想象到的结果,公司没有这个人。走进政府办公大楼时,他心里就已经忐忑不安了,并不是那些政府工作人员的无理与漠视真的刺激了他,而是他要掩饰对已能预料的结果产生的恐惧。

政府大楼和保险公司没有这两个女孩,这种事无疑莫名其妙,然而他却清淅地感觉到了某种嘲讽和作弄。有一刻,司徒永甚至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线,忘了自己象是无心走进曾坤曾经的办公室遇见老师的目的。

老师对艾美美与黄亮颖与孟琪一样地给予了确认。孟琪的真实性他是清楚的,可他要的是刚才的老师的确认,这样艾美美和黄亮颖就与孟琪是一样地真实的存在过了。同时,他排除了姑姑有可能哪一个环节弄错了的可能。

他拔通了局户籍科的座机,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在加班。

“是小李?”

“是我。司徒警官吧?这个时候打这个电话有事吗?”

“请帮我一个忙,我要查一下两个人……”

司徒永对艾美美和黄亮颖的年龄和外貌作了详细的描述,对方很快给予了答复,没有相符的信息证明这两个女孩的存在。

他接下来打通了薛平的电话:“喂,你在哪里?”

对方的环境闹哄哄的,薛平在那边回答:“我这在东门夜宵摊上准备夜宵呢?正好,你过来吧?”

司徒永想自己哪有心情夜宵,叹息了一声,说:“我不过来了。你听着,我想了解一下情况。曾坤以前的两位女朋友,一个叫艾美美,一个叫黄亮颖,曾坤是如何认识她们的?”

“你这是叫我现在去一趟看守所呢,还是叫我让看守所的干警们弄清楚呢?”

“废话!随便你怎么办,我知道你的神通。我只要知道。”

“我照办!照办!只是现在太晚了,明天一定给你回话你看行吗?”

每个人八小时之外都有自己的生活,司徒永只好答应行,挂掉通话后,才想起姜华说的明天有可能还有行动,忘了嘱咐薛平少喝点酒。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进门后地上撕碎了的纸屑一片狼籍。

司徒永毫无睡意,望着一地纸屑苦笑了,被撕的那么大一堆写作方面的书籍倒是看了不少,可收获了什么?他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检讨书三个字。看了那么多写作的书,现在只能帮到这个了。

耿丹娟打来了电话。

“你睡了吗?还生气了吗?”

……

“我想回来住,这里我不习惯。”

……

“你妈妈炒菜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啥,吃了后总不舒服……”

司徒永放下手机,都不知道自己在电话里与耿丹娟都说了些什么。

62

上午快八点半的时候,司徒永还没有与薛平碰面,公安局突然出现一片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

邻市公安局跟踪毒枭至市第三机床厂附近被发现,发生枪战。歹徒退守进了厂区内。

十多名刑警队员在姜华的带领下,荷枪实弹,开着警车呼啸着驶出了大门。

警车一路穿街越市,姜华一路与邻市警方沟通,随时掌握动态。厂区内上班工人已惊散出了厂区,附近群众自觉疏散,暂无人员伤亡,也没有发生人质劫持事件。然而,邻市警方总共只有4人,原预计歹徒不会超过6人,这时只一辆商务车里就下来了6人,另一辆小车里2人,分别持有AK47和M16突击步枪。

邻市警方力量明显不足,既不能放松对歹徒的控制,又不能逼的狗急跳墙,但时间长了,歹徒会向外冲,不会长时间困守在厂区内。如果任歹徒冲上大街,那时局面将不堪设想。

大街上行人及车辆见警灯闪烁,警笛声声,纷纷避让。姜华命令警车加速,必须分秒必争。就在这时,车队刚好经过“六福珠宝行”,率先开道的司徒永却一脚踩在了刹车上。

司徒永看到了龚文晓与一行人站在“六福珠宝行” 前正比划着什么,听到警车的声音也朝这边望了过来。

“前面怎么回事?”姜华探出头吼着。

司徒永立即重新起步,车队继续呼啸着前进。

几乎是警笛声传到了机床厂的时候,那边枪声立即密集了起来。刑警队员们车未停稳就陆续跳了下来,冲进厂区与邻市刑警进行了会合,负责狙击的两名刑警队员迅速冲上了就近的一栋高楼。

歹徒冲出厂区内的一个厂房,一边向着刑警疯狂扫射,一边向停在厂房前的小车靠过去。歹徒们进入厂区原是因为前方堵车,只是慌不择路一时暂避。刑警力量的增加使歹徒们意识到了已经形同困兽了,急于逃蹿,一时间,枪声大作,歹徒压制住了警方火力。

地面警方火力受阻,队员们十分着急。现在歹徒的人数及其火力远远超出姜华他们的预料。

关键时刻,只听嗖嗖两身枪响,两名冲在前面的歹徒应声倒下,楼顶上的狙击手此时发挥了作用。然而,这并没有吓退歹徒,反而是更急于逃走,亡命地想要向小车蜂拥而上。

将歹徒压制在厂房内是目前最好的局面。一定要在厂房内将歹徒们制服或者是消灭。

司徒永迅速移动到有利在形,调整了一下角度,抬手向着停放厂房前的车辆车胎射击。车胎瘪了,有名歹徒已拉开了车门。情急之下,司徒永直接向油箱射击,一声爆炸,车上的纸币在空中纷飞,车辆燃烧了起来。歹徒重新退回到厂房。

刑警们向着厂房逼近,形成包围之势。姜华冲司徒永喊道:“跟上!”

薛平靠近了司徒永,用肘部碰了一下,说道:“好样的!”

司徒永一见是薛平,想起昨晚交待的事情,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薛平一拍脑门:“我差点忘了。”

“忘了?就差叫你少喝点酒。”

“什么啊,你交待的事我什么时候误事过?这么不相信我?”

“那快说说怎么回事?”

“姜队长在喊呢。”薛平向姜华那边望去。姜华正在指挥队员包围厂房。

“别啰嗦,快说!”

“艾美美和黄亮颖都是通过网络认识的。”

“怎么会是这样,那谁找的谁?”

“当然 是人家看上你的表弟……”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厂房一面墙被炸倒四五米,砖块飞溅。紧接着有子弹从缺口及门窗处向外扫射。

姜华再次喊了一声司徒永,要求司徒永迅速移动到自己应该阻止歹徒突围的位置。

司徒永还没从薛平的话中回过神来,预料之中,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就已发生了,歹徒在警方还未完成包围之前,从厂房的不同方向突围了出来。有两个歹徒向一面围墙冲去,围墙的另一面就是一条居民街道。对于这两个歹徒,他们的位置刚好是楼顶狙击手的死角。

司徒永抬枪扫射,未能击中歹徒。两名歹徒越墙而去,姜华快速地追上,亦翻墙而过。

司徒永害怕姜华以一对二会有危险,起身向围墙冲去,纵身抓住墙头,跃了过去。前面两名歹徒已在街面上,反身回击。街上有群众,司徒永每回击一枪不得不慎之又慎,最担心的就是误伤了慌乱的群众了。他并不担心歹徒会劫持群众为人质,因为在枪战中他给了歹徒一种可以逃脱的假象。他知道,歹徒如果确信能够逃脱,就绝不会劫持人质。

躲避子弹时,司徒永看到了楼顶的狙击手随着歹徒的逃跑快速地运动着。在枪战中,司徒永耐心地尽可能将歹徒逼至狙击手的射杀范围之内。

狙击手的两声枪响,两名歹徒应声倒下。

厂区内一阵哒哒哒密集的枪声,很快静了下来。

看到两名狙击手站了起来,在楼顶高举着手中的狙击步枪,司徒永知道战斗已经结束。

就在提着枪返回厂区时,他远远地看到姜华倚靠在围墙上,顿感不妙,飞奔了过去。他呆住了,双眼顿时红了,狂叫着举枪向着天空一阵扫射。

姜华的胸前心脏部位插着一把匕首,太阳穴一个枪洞。很显然,那两名被追击的歹徒越过墙头,发现后面只有一位刑警追击,并没有立即逃跑,而是一左一右在贴墙伺候着,当姜华脚一落地,左边歹徒挥起匕首的同时,右边歹徒的枪就响了。

队员们赶到时,只见司徒永抱着姜华在痛哭。

司徒永从未这样地痛哭流涕过,因为这次死去是曾那么赏识爱惜他的姜华,而他的死,责任应全部地归于他司徒永。若不是一中的案子让自己分心了,他也就不会在枪战中慢了那半拍,也就不会留下应该是自己堵上的一个空挡让歹徒能有机会逃出厂区,也就不会是姜华一人追击,那样他就不会死,死的如此悲壮。

司徒永恨不能死的是自己!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死了,那还有谁来解开留下的谜?此时的司徒永心中同时充满了仇恨,不抓住宋梅妮一案的凶手无以解恨,不亲手杀了凶手无以解恨!可凶手在哪儿?谁是凶手?仇恨是一种让人想要疯狂的东西。

薛平分开了众人,流着泪哭喊着。他觉得对于姜华的死自己也是有责任的,自己在这场战斗中表现不佳更拖了司徒永的后腿,导致了姜华的牺牲。他看到司徒永比自己更悲痛,看到了司徒永悲痛之中眼里射出的凶光。

63

姜华入土为安,被追认为烈士,报道为英雄。家属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安葬费、抚恤金。姜华的妻子在悲痛中表现出了应有的觉悟,但孩子闹腾了好几天。孩子将那些钱当局领导面撒了,说什么也不要,就要自己的爸爸。那么多人参加战斗,为什么单单死的就是他的爸爸……

司徒永几天来眼前一直是姜华妻子痛不欲生的样子,回响在耳边的是姜华儿子那童言无忌的诘问。他又想到了宋梅妮的案子。

上班一会,司徒永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妈妈打来的:“你怎么了啊?电话这样打你都不接?”

“哪有啊,一接电话你就这样,谁愿意接你的电话?”

“你媳妇出事了,快到医院来!”

“你们烦不烦啊?”司徒永刚劳骚一句,象是突然听明白了妈妈说的是什么,“什么什么?”

司徒永赶到了医院。看见司徒永出现在病房门口,耿丹娟立即哭了起来:“对不起啊永,是我没用!”

司徒永看到耿丹娟面如蜡纸,目光停留在盖在她身上的被单上,气氛一下让他明白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他不知该说什么话好,蹲下来紧紧抓住了耿丹娟的手,眼圈渐渐红了。可是,他很想发脾气。

爸爸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在病房不停地来回走动,根本不拿正眼看司徒永,终于烟火不冒地憋出句话来:“司徒永你还是我的儿子吗?我对儿子是怎么样的?你对儿子又是怎样的?你还够资格做父亲吗?有两个老家伙在,你就不顾你的责任了?这事我跟你没完,我不会饶了你这个龟儿子的!”

爸爸吼完就出了病房,好象这病房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一样。

“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算老几?一天到晚你又忙出了什么名堂……”爸爸的怒吼消逝地走廊的尽头。

耳朵才清静,妈妈抚摸着司徒永的头,又唠叨上了:“司徒永呀,你看看你把爸爸气成什么样了?气的都快要吐血!他想抱孙子是出相了,挨了多少左邻右舍的笑!你也是的,媳妇有喜了,怎么能不上心呢?你看你不闻不顾在外面瞎忙个什么?”

司徒永一把打落妈妈抚在自己头上的手:“你们一个个没完没了是吗?你们就不能让我静一静?”他很想说“你做的菜还吃得吗?我不在就出了这样的事?”却放在了肚子里。

“儿呀,接了媳妇你还长不大呀?”

“你们都别吵了,是我不好!”耿丹娟在病床上挣扎了一下。司徒永忙制止,耿丹娟握着司徒永的手:“答应我,我们会有小孩的!”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看见司徒永在,拿起注射器时忍不住也说开了:“老婆出了这种事,多半第一责任就在老公身上。老婆一怀孕,就野了,不归家,狐朋狗友地打牌,喝酒,唱歌……”

护士只顾着嘴上,一不小心一针扎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

妈妈一慌就又唠叨开了:“你看这是啥事啊……”

耿丹娟拉着司徒永的手,温柔地用脸贴着他的手,柔情地说:“你在身边真好!”

手机响了,司徒永不得不抽出手来,接完电话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地向病房外走去。

妈妈发脾气了,在身后喊着:“你媳妇都这样了,你不在媳妇身边守着这还去哪呀?”

电话是薛平打的,只说了龚文晓的新书发布会在中天国际会展中心举行,这极大地刺激着司徒永。司徒永赶到时,一大群人正浩浩荡荡步出会展中心。这些人有媒体记者、经销商、嘉宾、以及粉丝。人群谈笑风生,不外乎对作者才华的吹捧,以及对预见这次活动成功的赞许,活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尽乎完美。出版商有炒作点,媒体有新闻敏感点,社会有关注点,读者有兴趣点……

龚文晓就在人群之中向前走着,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不时神情反倒有几分肃穆庄严。他注意着两边的人群,有一个人是他心中唯一想看到的人,那个人就是司徒永。

当走过司徒永的身旁时,二人的目光有一个短暂的交汇。龚文晓看到了司徒永面色凝重,冰冷冷眼神中的轻蔑,感到一种无名的怒火正在对方的内心中燃烧着。能看到司徒永来这里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他想,司徒永这个状态就对了。

“听说你习惯于在完成一篇小说的同时,下一篇小说也就构思好了。这篇小说出版了,想必下一篇小说就要着手写了吧?”龚文晓一侧的同行边走边问。

“不了。这将是我的最后一篇小说。”龚文晓回答。司徒永有种奇怪的感觉,这话几乎不象是对那个人的回答,而是说给他听的一句话。

“怎么会呢?不过,若是收山之作必是传世之作!此书一定会占据畅销排行榜的!”同行道。

龚文晓侧过头,笑道:“什么传世之作?有的书被人很快忘掉才是最好的。”

“真有这样的书?”

“呵呵,红楼梦的开篇诗是什么?”

司徒永记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如果我的这本书真的是杰作,它能让人过目即忘,那才是给它最高的奖赏……”

64

不一会,人们到达了“六福珠宝行”对面的广场。广场上人头躜动。众多大型的新书海报十分的醒目,画面上是一本书,书旁溅落着几颗珍珠,书名就叫《失落的珍珠:性侵事件始末》,著名龚文晓。广场就是签名售书的绝佳现场了。为了保证签售的效果,在广场上安排了“六福珠宝行”赞助活动,搞了一个名叫“寻找失落的珍珠”的游戏,人们在游戏中找到的珍珠就直接作为奖品给予游戏的参与者,这吸引了大量的民众疯狂参与,阵阵尖叫使游戏更加趣味无穷。在游戏场地的另一侧,则请到了国家知名微刻大师现场在珍珠上展示着微雕艺术。人们在游戏中找寻到珍珠后迅速涌到了微雕大师周围,请求大师在珍珠上雕刻出自己想要的图形或文字……

签名售书活动开始了,当龚文晓还未落座时,人们就一下涌向了龚文晓。保安不得不加紧维持着秩序,将人群变成一条长龙。这是一条狂舞的长龙。

龚文晓签名动作很快,但不时桌子被挤的晃动起来影响着速度。桌子再次晃了一下,龚文晓抬起头来,桌子前站着的是一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女孩,那是一张天真无邪的脸。

他愣住了一下。就在这时,后面的人被向前推着,小女孩一下被推倒。龚文晓放下笔迅速地从桌子上一越而过,分开推来涌去的人群,将小女孩从地上抢抱了起来,若不是动作敏捷,小女孩就已被后面的人踩踏上了。他拍去小女孩身上的灰尘,将她交给了一旁迎上来的保安。

望着尽乎激动的人群,龚文晓似乎被深深地感动了,几乎泪花闪烁。他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自己不要一分钱的收入也要将书免费地分发给人们。

工作人员按照龚文晓的决定开始给人们分发着新书,广场上响起了欢呼声。更多的保安投入到秩序的维护中。

在人群中,龚文晓看到了好几位公安局的警官,薛平手上居然抢到了两本。他很清楚,这些警官与其他的读者一样有着好奇心,但这好奇心背后却有着与其他读者截然不同的目的。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终于看到了司徒永。一位工作人员将书正好发到了司徒永的面前。

那位分发的工作人员是位很漂亮的姑娘,将书递了过去却没人接,不由抬起了头,看清了是一位帅气的警官,纳闷了:“怎么了?快拿上啊?后面的人等着要呢!”

司徒永没有动,但差一点就条件反射地伸手了。

姑娘听人议论过这本书有的章节比《金瓶梅》写的好,好象是一本黄色的书似的,说道:“里面写的是你们公安破案的侦破故事啊。正是你们喜欢的那种!”

司徒永何止是喜欢推理侦探呢?可以说,他比广场上所有的人更想得到这本书,却回答:“请你给别人吧。”

姑娘不再说什么,直接将书往他手上塞。

就在这时,司徒永看到了龚文晓人群中正注视着自己。当那本书触到手指时,他几乎象是被电击了一下,本能地抬起手,狠狠地将姑娘递过来的书打落在地上。

姑娘诧异地望着司徒永,不知道自己何以刺激了他,显的有几分委屈。等她蹲下去捡那本掉在地上的书里,书已被人快速地抢走了。

司徒永向人群外退去,才走了几步,薛平就在后面喊着追了上来。

薛平分开人群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挤到了司徒永身边:“看,我弄到了两本?没想到啊,这家伙的书这么受欢迎!这么看好,应该大卖特卖,却又免费了!难得难得!”

司徒永听到薛平说的都是些赞扬龚文晓的话,冷冷地回答:“是吗?”

薛平没有发觉司徒永异样,仍然保持着兴奋,拍着手中的书:“看,一下就弄到了两本!我这就给一本你。”说着,薛平将书递到了司徒永的手上。

“这有意思吗?”

薛平这下听出语气不太对劲了,抬头就看到司徒永板着面孔:“可这是根据一中的案子写的啊。我们的案子还没有结束,可人家的书已出来了,知道人们怎么议论吗?有人说,这是一本教科书,不如就请龚文晓……”

司徒永低吼着:“难道我们就没有人了吗?”

薛平压低了声音:“也许,不定我们能从他的书中得到什么意外的收获……”

“薛平。”司徒永不耐烦了,劈手夺过薛平的书:“你把它当成寻宝图了?还是密码钥匙,还是如来神掌的武功秘籍了?”

薛平傻眼了。

“知道八股文吗?什么时候见过文人成过气候?”

司徒永劈手将两本书撕扯的粉碎,扬向了空中。许多人都停了下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书页飞舞……

没有人觉得司徒永的自尊心被伤到了,这本书就是对他极大的嘲讽。他发泄了,目光再次搜寻着龚文晓,希望对方能看到这一幕,传达给对方一种信息:他司徒永有决心也有能力,一定会亲手破了一中的案子!

司徒永甚至想,如果龚文晓这本书写的真是一中的案子,那么等到自己破了这案后,书中的推理定然是纰漏百出,贻笑大方了,到时不知他龚文晓是羞也不羞。只是时间不能太久,不会有人有耐心来见证他们二人之间的博弈,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博弈。

可是,那个叫花子死了,线索就此中断,宋梅妮的案子再无进展。

他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龚文晓。当他的目光离开人群时,却见龚文晓正独自向着一辆停放在广场一角的小车走去,打开车门,启动车子,缓缓驶离现场……

这时,司徒永突然想起了那被耿丹娟删了的车祸视频,那视频看的次数太多了,闭上双眼,车祸视频便开始在头脑中播放……

一辆辆对向而行的小车在眼前交错地飞奔而过。他强迫自己盯紧着这每一辆经过眼前的车辆,可它们太快了,即使闭上了双眼也令人耳鸣目眩。

“慢下来,慢下来!”他在内心念道。

车流缓滞,画面定格了下来,一帧帧移动:龚文晓的那辆车出现在画面中,对车道的一辆小车前,乞丐已翻飞在空中……

司徒永睁开了双眼,眼前一亮。

“你怎么了?”薛平问。

龚文晓的车已驶出了司徒永的视线。

65

“你怎么了?”薛平知道司徒永正在思考问题,可不知道他脑子中想的是什么。

“别烦我。”

司徒永低头默默地向人群外走去。

薛平跟在身后,不敢再说话。司徒永的手机响了,他好象没有听到一样。手机连续响了好几次,这让一旁的薛平无法忍受:“电话这样没完没了地响,急不急人,你就不能先看看是什么电话吗?如果实在不想接听……”

薛平的意思是可以将手机改成震动,司徒永却直接关了机。

司徒永知道电话要么是妈妈打的,要么是耿丹娟打的,接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话。孩子没有了,不只是她们难过,他也一样地难过。他更不想薛平在一旁啰嗦了。

走在喧嚷的大街,司徒永感觉清静了许多。

龚文晓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的视频中?难道只是偶然?如果是偶然的,那么宋梅妮的案子到乞丐这儿也就算断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在一中案子的最初,刑警们一时无法入手,是龚文晓的出现将司徒永引导着不知不觉深入到案子中。龚文晓与一中的案子有着说不清的关系,那时,他怀疑的曾是龚文晓。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宋梅妮案子的一线希望,感觉龚文晓出现在视频中绝对的事非偶然。

乞丐成为凶手的种种疑问又回到了司徒永的头脑中:智障的乞丐也能实施强奸?食不果腹还能有性的欲望?避孕套是哪里来的?既然使用了套子,宋梅妮受害的程度又何来那么严重?还有,乞丐怎么会有珍珠?

一定是有人协助了乞丐实施了对宋梅妮的犯罪——司徒永作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感到自己的内心在开始变得脆弱,浑身不寒而栗地颤抖……

“你怎么了司徒永?”薛平不知道司徒永今天这是怎么了,只感觉他越来越不对劲,好象有一种巨大的恐惧震慑着他的内心。

司徒永喃喃道:“难道龚文晓与乞丐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是他指使了乞丐对宋梅妮进行了伤害?”

“什么?”司徒永的话令薛平震惊。

“不敢想象……”

薛平久久才冒出一句话:“有证据吗?”

薛平的话太残酷了,仿佛是一个打击,司徒永突然冷静了下来,沮丧地回答:“没有。”

要怎么才能找到证据呢?他真的希望老天能够帮他!可老天应该怎样帮他呢?他想,如果真的老天要帮他,就应该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发生,也是唯一的,那就是那个老男人对他们隐瞒了什么。

司徒永加快了步伐,与薛平一起急急地赶回公安局。

“你通知所有队员过来,我在会议室等着。”走到会议室门口,司徒永振作了一下精神,吩咐薛平。一中的案子在姜华死后就由他负责了,他要召开他的第一个会议。

薛平响亮地应了一声,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地将人员迅速召集了拢来。

有一位刑警队员走进会议室时,手中还拿着龚文晓的新书。

司徒永走过去,将书拿在了自己的手中:“这本书,我会暂时锁在我的抽屉中。人家的书都写出来了,我们的案子还没破,这是人家的速度太快了,还是我们的速度太慢了?我们还哪有时间去看小说?再说,还有脸去看吗?”

司徒永最后的一句话声音很高,几乎就是在发脾气。有几位队员很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带着情绪地小声道:“谈何容易啊。”

“那个乞丐不就是凶手吗?”

“怎么结案啊?”

司徒永敲了一下桌子,等大家静了下来,说道:“我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的。”

薛平一激动,竟鼓起了掌来。

薛平的掌声尽管是孤零零的,但这让部分人鼓起了勇气,有人表态:“你吩咐吧,我们听候调遣!”

司徒永不再犹豫:“那好,不耽误时间了。现在我们立即分成三组。一组由我带一个人,围绕宋梅妮租住的房东继续展开调查。薛平带一个组,迅速调查艾美美与黄亮颖的真实身份,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们。第三组,迅速找到汪兰,以她为突破口,调查清楚龚文晓的社会关系……”

薛平适时地提醒:“你手机还关着机呢。”

司徒永差点忘了,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很多妈妈打来的未接电话,尽管知道是妈妈打的电话,心里还是免不了不踏实,更何况还有几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居然还有妈妈发来的短信的提示,可妈妈是不会编辑短信的,他心里更加忐忑。

他打开短信,一下呆住了,看到的是如下内容:“你妈妈的电话也不接,她非要我们告诉你,你老婆出事,我哪有时间,还要参加抢救。”

薛平想起广场上关机的事,看到司徒永脸色瞬间死人一样地苍白,第一个抢上前去,看到短信内容,慌忙提醒:“那你快回一个电话这就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啊?”

司徒永慌乱拨打妈妈的电话,没人接,再拨,通了。司徒永急切地问:“耿丹娟怎么了啊?”

司徒永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泪水慢慢地溢出了眼眶……

众人一起都站了起来,望着司徒永,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司徒永终于支持不住地栽倒在地上,手机滑落在地上。

刑警们手忙脚乱起来,有人从地上抱起司徒永,有人按人中……

“快打120!”

薛平从地上捡起手机。手机还在通话中,只听见司徒永的妈妈还在电话中哭喊道:“你死哪儿去了?你媳妇死了你还不快给我过来……”

66

救护车是耿丹娟住院所在医院的。车到达医院时,司徒永醒了过来。

走下车,他愣住了,似乎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但马上回想了起来,耿丹娟死了,自己深爱着的老婆死了!

“耿丹娟!”他哭喊了一声,奋力推开身边搀扶着他的医护人员,冲进大厅。

导医台拦住了去路。

“别拦住我!”

司徒永大喝一声,疯狂地掀翻了导医台。

导医台带倒了工作的护士,似乎撞的不轻,跟着哭喊了起来:“这个人是怎么了?”

突发的情况引起了大厅里医患人员的注意,纷纷躲避,顿时一片混乱。这种混乱的场景,加剧了司徒永理智的丧失,他抄起地上一个病人扔下的拐杖,向玻璃窗疯狂地砸去。玻璃四溅,幸好无人伤及。第一扇窗子、第二扇、第三扇……

司徒永依次地砸过去,先是用拐杖,接着用拳头。手上全是自己的鲜血……

“有人医闹!”护士们尖叫着。有头脑清醒见识过医闹的老医生躲避着飞溅的玻璃渣打着电话。

保安人员迅速赶到,将司徒永团团围住,犹如围着一头困兽。保安人员大喊:“警察就能够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打砸?你疯了吗?”

疯了吗?如果疯了,疯子就可以做疯子所做的事了。

“还我的老婆来!”司徒永大吼一声,手按在佩枪上,怒视着周围的保安。

保安们如临大敌,紧张地不知道该如何进退。有一个保安十分地愤怒,倒是向前跨出了一步。

绝对不能允许保安出现刺激司徒永的言行,谁也不能保证他在这种状态下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司徒永平时拔枪的动作非常快,那是比武中给人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只要再增加一点点刺激,后果将无法意料。薛平立马跳了出来,双手缓缓地向下压:“没事,没事,你们向后退!”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啊?”

“他晕头了,麻木了,发泄一下就好了!向后退!”

一位保安愤怒地抓住了薛平的衣领,无法理解:“就在这儿?可以发泄?”

薛平已很久没有动过拳头了,看到保安的架势,何尝不冲动,但此时的冲动也只能是让自己的声音提高一个分贝,低吼道:“你们谁敢动手?”

保安们敢怒而不敢动,不过难免跃跃欲试。

有人要动手?可以动手吗?司徒永一把拔开薛平,嗖地拔出了枪来。

众人惊呆了。

保安们以前对付过医闹,还有警察帮忙,却没有对付过警察,更没有面对过枪口,面面相觑,不敢妄动。看热闹的医患者一阵尖叫,慌不择路四散乱跑。这是要出事的节奏!

警官与保安们神经紧绷注视着司徒永。

司徒永缓缓地将枪交到另一只手上,薛平试图理解地慢慢伸手接了过来。

“来,发泄一下,我们都需要发泄一下!我让你们发泄一下。我只用一只手。”

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然而,惊魂未稳,司徒永已冲向了保安中,单手出击,令人猝不及防。保安们只觉得眼前拳掌变幻,却不知道司徒永每一下都是虚击,本能地回击着,回击的一拳拳一掌掌却是全部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司徒永的身上。保安们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拳脚更猛了。

队员们反应过来向前围去:“住手!”

司徒永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身上所遭受的击打,那太轻了,太轻了,掩盖不了心中的疼痛。他突然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儿啊,司徒永……”

就在刚一睁开眼时,司徒永已看到爸爸站在面前,迎面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在了脸上。

“大忙人你忙空了?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来打架的,谁惹着你了?”爸爸怒斥着。

“爸,妈。”司徒永叫了一声,清醒了许多。这是干什么?自己到这儿来不是找耿丹娟的吗?

他拔脚向病房跑去。

薛平一跺脚:“我这就去找院长讨一个说法。”

其他刑警队员们向司徒永追去。司徒永感觉自己跑错了方向,此时的耿丹娟不应该是在病房,那在哪儿呢?对了,在抢救室。在手术室?不对,她死了,死了就应该在太平间。

队员们跟上了到处乱撞的司徒永。

“别跟着我,你们不要跟着我……”

“你冷静啊。”

“你们回去,我不是安排了你们任务吗?不要管我。”

司徒永找到了太平间,在那里找到了耿丹娟,将自己单独地关在里面。

他将耿丹娟抱了起来。太平间里的阴冷使周围异常的安静,他也静了下来。不再有人能打搅他们了,他真的觉得太平间是一个好地方,与耿丹娟可以就这样地静静在一起。想起他所听到的耿丹娟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你在身边真好!”将脸贴在耿丹娟的脸上。

“你在身边真好!”竟是妻子的一句遗言!

他那时怎么可能知道那就是耿丹娟对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呢?一点迹象也没有!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离开自己,这种方式这么快地离开自己,就象他当时没有想到她会流产一样。她是那么康健,可是却死了。这一定是一个意外,意外是多么的可怕!

他回想着与耿丹娟公交车上相识的情景,想起门卫老李说过的一句话:“珍惜你所拥有的,因为拥有的随时都可以失去。”将耿丹娟抱的更紧了。

“耿丹娟,知道吗?爱你,这一点谁也不能怀疑我。可是,好象是,你离去了,我才开始了爱你。此时此刻,我才清楚了自己有多爱你,是我的爱迟了。刚才在医院里闹事,你原谅我了吗?我竟然,竟然只是顾着自己痛不可当,完全忘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这里。我应该早一点来到这里来陪你!这里好黑,你怕吗?好冷,抱着你暖和点了吗……以前没有好好陪着你,我丢开了你,所以,你就这样地丢开了我……”司徒永贴着耿丹娟不停地耳语。

太平间工作人员将门打开,薛平进来气愤不平地说道:“嫂子人流时子宫穿孔,他们说是嫂子以前人流过多次造成的,医院这也太可恨了,都胡说八道了什么?”

司徒永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薛平。

“穿孔了医院发现的太迟了,说是嫂子连一声呻吟都没有。修补手术中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切按程序来的,可就是血压、心跳出现了问题。”薛平说着,看司徒永已经是木然了,觉得气愤已经是无用了,低声说:“不过,院方承认是有责任的,愿意经济上给予……”

“赔偿?”司徒永暴发出了一声笑,转向耿丹娟,象是在商量:“耿丹娟,你说我们要赔偿吗?我们不要。钱不能办我们想要办的事,与你在一起是不需要钱的。它能有用吗?只要他们答应我们在一起,在一起真好……”

时间流逝,薛平将司徒永与耿丹娟分开。司徒永没有反抗,他想自己已经说了很多话,而耿丹娟却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她可能这会儿生气了。

几天之中,司徒永一个人时,唯一做的事就是与耿丹娟说话。

他想听一听耿丹娟的声音,就在耿丹娟下葬完毕后,才强烈地感觉到,永远不可能听到耿丹娟的声音了。

他想,耿丹娟一定对自己说过什么,只是自己没有听到。想到这儿,他快步地赶上从墓地正准备返回的妈妈,叫了一声妈妈:“耿丹娟就没有对我说的什么话吗?”

“儿啊,人死不能复生。都过去了。”

“快说啊,妈。”司徒永恳求地望着妈妈,“耿丹娟一定是有什么话对我说了的,可我没听见,对吧?”

“唉,说了。她说,叫你别忘了给一个叫方泽的孩子献花,别忘了给孟琪献花。”妈妈伤心地望着儿子。

“还有吗?”司徒永觉得耿丹娟一定还说了什么别的,希望她能有更多的话留下,好让他清理着她留给他的遗产。

“她说,有样东西你没给她。”

“什么东西?”

妈妈怜爱地望着儿子哽咽着摇头。

如果是爱,他是爱她的了。爱只要存在,就是给了。可会是什么呢?他想起自己一直有样东西想要交给她,一直放在自己的身上,难道是它吗?自己竟差点儿忘了!

他返回到墓地,掏出口袋中的珍珠。珍珠已被他串了起来,他捧在手上凝视着,泪水滴落在珍珠上……

这次,他清楚自己是在哭泣。

67

司徒永向宋梅妮房东那老男人的巷子走去。

如果要证明乞丐与龚文晓之间存在某种关系,唯有企望于这老男人上次有什么忘了对他们交待。然而,就上次的情形看,这种情况百分之百的不可能。不是脑子进水了,天才都不可能有此企望。然而,一个赌徒输了,是从来不会承认自己输的太彻底,总感觉自己的某个衣袋的角落一定还遗落有几枚足以翻身的硬币——其实,是人都会有这样的心理。 司徒永无法面对自己此时心里的不安,只有让自己的脚步放的很慢,让它看起来象是一种毫无目标的散步。在那家早点摊附近,司徒永看到了老男人……

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好不容易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烟头,用脚踩踏着蹭了几下。

那老男人倒是没有开溜的迹象,而是主动迎了上来:“警官是找我吗?”

司徒永克制着喜出望外,回答:“好久不见,不过可以聊聊。”

“那请前面走。”老男人好象精神还行,不再显猥琐之态,侧身礼让。

在老男人的房子里坐下后,另一名同行的警官问:“知道我们这次找你什么事吗?”

老男人一副即使是找自己的也已不关自己事了的样子:“知道啊,这些时我还想呢,是不是有的事不该对你们隐瞒了。”

司徒永从椅子上把屁股向外移了一下,打量着墙上的几张挂历。

另一名警官催促:“那快说出来!”

“那次,在何寡妇的门口,我其实没有碰倒垃圾桶,只是差点儿就碰到了垃圾桶。宋梅妮对何寡妇说了,后来她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经过她身边时,将那颗珍珠塞在她手上的。”老男人说着,停了下来,一副困惑的样子。

司徒永点了点头,这与他所想象的正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假设,也就不会第二次来找这个老男人了,问道:“什么样的男人?”

“喝水。对了,宋梅妮说那个男人将手放在她头上,用手指在她头上敲了几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就这了,她们真的没有再说什么。”老男人边说边给另一名警官倒水。

司徒永好象看到了那个男人就是龚文晓,将龚文晓的身高体形外貌特征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问道:“是这个人吗?”

司徒永希望老男人回答“就是他”,老男人却回答:“其它的宋梅妮没说,我怎么猜?”

老男人给司徒永倒水,全然没有注意到水酒在司徒永的手上。

司徒永握紧了拳头,几乎感觉不到开水的滚烫,知道再问什么已是多余的了,可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而一股怒火又在胸中撺动:“这些情况上次为什么不说?”

老男人犹豫着。

“为什么不说?”

“谁让你们上次打了我?”老男人回答的很有理由:“我不说,你们就打我。你打了我,我说了也不会全说。”

“你说什么?”

司徒永一怒而起,抓住了老男人衣领,扬起了拳头,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因为动粗而被隐瞒了下来,幸亏自己并没有放弃。司徒永隐忍着厉声问:“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们?”

老男人这次并没有害怕:“还隐瞒什么啊,听说宋梅妮的案子已经破了,还被人家写成了书……”

司徒永慢慢松开手,放下拳头,感觉心中已经无法充斥着太多的恨意。

回的路上,司徒永一言未语。

好不容易有证据显示,宋梅妮一案另有人操纵,他又是那么强烈地感觉到那个人就是龚文晓,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龚文晓就是那个男人。更可恨的是,龚文晓居然能将这案件写成了书,昭之于世。他真的很想看看龚文晓在书中是如何描写这个案子的,但一直克制着不去看并不仅仅是单纯出于自尊,而是知道龚文晓一定不会在书中留下于现实中有关这个案子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如果书中有线索的话,一种可能是,龚文晓对他的自尊心有足够的了解,预料到了他绝不会去翻动那本书;第二种可能建立在第一种可能的基础上,龚文晓太过狂妄,料定他不看那书,也就没有人有能力发现书中的线索了。

他感觉龚文晓在挑战着自己,不,而是挑战着所有的人。如果说龚文晓是天才,天才让人寒颤了,这样的天才无异于魔鬼。

在每次对案子迷茫时,龚文晓及时给了他提示,司徒永明白过来了,那实际并不是真的想在暗中帮助自己,而是想引导他直面挑战。一个完美的迷局若是无人去挑战,那么其匠心独具将毫无意义。他想到龚文晓是不会再“帮助”他了,这反而让他感觉到自己离解开迷局更近了。

逾近,龚文晓逾不会帮他,相反地有可能是掩藏线索。他喜欢人们围着谜转,却害怕谜面真的被解开。

68

回到局里,薛平立即报告了汪兰的情况。

“她死了。”

时到现在,司徒永虽然已事事作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汪兰的死一定与龚文晓有关,可无论龚文晓如何的残忍,也决不至于敢在这时干杀人灭口的勾当。

薛平不知哪天起最怕的就是司徒永激动了,这会知道自己的话抄了近路,可至于吗?小心地问:“没那么严重吧?”

司徒永坐了下来,想必薛平他们是不会知道汪兰这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人物在这个案子中的关键性。如果不是时间紧,每件事都想亲力亲为,他平静地道:“那慢慢说吧,她是怎么死的。”

“她是为龚文晓死的。”

司徒永皱起了眉头。

在薛平的叙述中,从某种意义上说,汪兰的确是死在龚文晓手上的。自从与龚文晓分手后,汪兰性情大变,终日郁郁寡欢,极少说话,极少睡眠,极少进食,最终病倒,住进了医院。进院时,汪兰已消瘦的不成人形,听说就是小孩也能够将她一只手拎起。她呼吸困难,更谈不上语言上的交流,进食最终发展到了只能引流这一步。医院束手无策,汪兰也就转回了家中,不久就死了——这也就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

薛平说完感叹道:“这整个的就是当代的林黛玉啊!让人唏嘘!”

“还有吗?”

“对了,汪兰的闺蜜,在汪兰死前,曾找过龚文晓,但龚文晓拒绝探视。”

“她的闺蜜说过什么?”

“闺蜜对汪兰与龚文晓之间的事一无所知,就是找龚文晓也只是听汪兰临死前一天微弱地呼唤过他的名字……”

司徒永不再问了。汪兰如果是这样死的,还不如直接地杀死。即使汪兰还活着,如此地爱着龚文晓,又能奢望着能说出什么不利于龚文晓的话吗?龚文晓竟然如此地不简单,还能幸运地被一个人这样深深地爱着,爱得如此地绝无仅有。是男人都会对龚文晓拥有这样的爱心生嫉妒,司徒永只有恨,深深的仇恨!仇恨近来是与日俱增,再多一点仇恨又算得了什么?龚文晓不配拥有这样的至爱,更可恨的是,老天在帮他,让汪兰这个司徒永心目中至关重要的证人消失的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另一个小组回来了,报告的情况让新仇与旧恨无可避免地拧在了一起,终于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刑警们调查到了交通酒店,酒店里没有一个人认识艾美美与黄亮颖。刑警们很纳闷,如此漂亮的两个美女怎么会没有人认识?

前台两名服务员回答:“来这里的漂亮女孩多了去,谁记得谁呢?再说,如果这两个人来过这里,可惜啊,我们也是女的,怎么会留意呢?还有,女孩装扮百变,还时常戴假发之类的。这年代男的都叫帅哥,女的都是靓妹,的确如此。”

几乎是调查无望时,刑警们突然遇上了大姐大许倩。许倩的一句话让所有的刑警们震惊了:“你们这找的是两个小姐啊……”

司徒永没法不跳起来:“小姐?”

司徒永动用了所有可以动用的警力,近乎滑稽地通过各种手段、途径在全城每一个可能的地方寻找着艾美美和黄亮颖。

“许倩说,两位小姐与她只是接触过短短的两分钟,让介绍事做,后就一直没联系了。” “不可能人间蒸发,总会找到的,可我们需要冷静,作一个长久的准备。”有人提醒。

司徒永并不放弃,尽管清楚这两个小姐很有可能是外地的,早已不在这座城市。几天下来,队员们累了,司徒永一个人坚持着到处寻找。

他出现在公交车上、车站、机场、商场、天桥上……

他穿行在人流中。一个个女孩姣美的面孔在眼前掠过,他先是辨别眼前的女孩是不是艾美美或黄亮颖,不是。渐渐地,他开始对她们是不是小姐身份判断了起来,可不知道。最后女孩们的影像模糊……

他突然笑了,笑得不可抑制。自己在这满大街干啥呢?这太可笑了,自己在人流中找两个妓女!是的,找的就是妓女!

而表弟曾坤呢?曾坤与自己是多么的不同,他在这世界苦苦寻找的却是处女!

曾坤与他的确是绝然不同,两个人说出的话也是迥然相异。

“找一个我爱的!”

“找一个能让我爱的!”

可谁又会注意过它们的区别呢?

表弟与两个妓女谈了一场恋爱!这多么滑稽,太可笑了!

真的可笑吗?我又与谁谈了一场恋爱?

经过“洁净书屋”,司徒永站了下来。

白素素坐在茶几前,品着茶,正在阅读,一缕阳光照射在书上……

在茶几的另一边,一只茶杯还冒着热气。司徒永想象着龚文晓与白素素在这里坐在一起的情景,也许他刚刚离去。

他走进了书屋,龚文晓的书整排地塞满了书架。

“警官,买书吗?”

他想掏出手机打一个电话,手却不由自主无意地按在了佩枪上,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在手机上搜查着龚文晓的号码,当龚文晓那组号码映入眼帘时,厌恶之情立即参杂在憎恨之中。他拔打着龚文晓号码,对方一直在通话中。对方是有意造成了占线的状态?还是感觉到自己末日快到了,正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四处求救?他还能打谁的电话?

69

司徒永终于明白了占线的原因,对方同时也在拔打着他的手机。司徒永相信龚文晓已预感到了自己正在找他,躲不掉也就试图占据一丝主动。

龚文晓给司徒永发过来一个卫星定位图,告诉他:我在这里。

这是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似乎是龚文晓用心挑选了的地方。

司徒永立即驱车前往。车远离了城市,驶进了山区,山路越来越弯曲和陡峭,逾往前逾是象要与这个世界隔绝。

他不知道龚文晓选择了这样的地方见面是否藏着阴谋,此时的心中只有愤怒,就象一座活动着的火山,那千万度的岩浆按耐着等待着喷发。车辆在山路上颠簸着,副驾驶的座椅上,一把佩枪与一副手铐跳跃着……

小车驶过一个山路弯道,终于到达一处山巅,眼前的景色,豁然幽美,有如仙境。以前每遇这样优美的景色,司徒永就会敛心静气,心旷神怡,可这会任何风景都不能让糟透了的心宁静下来。

他看到一处平地停放着龚文晓的车,一个急刹,从车上提着佩枪与手铐跳了下来。一股清香飘来,寻着香气,他来到了一个小木屋前,进门只见龚文晓正在独自闭目品茶,而且是大白天穿着一件睡衣。龚文晓并没有喝一口手中的茶,而是在用鼻孔轻轻地吸入茶的清香,那神情在司徒永看来是那么的享受,又是那么的贪婪。

司徒永将枪与手铐重重地摔地了实木茶几上,发出的响声并没有让龚文晓吓一跳,而是慢慢地抬起眼皮。

龚文晓看到了手枪与手铐,异常平静,与司徒永那满腔怒火溢于言表的神情形成了对比。他准确地理解了司徒永的意思,手铐是用来将他带走的,而枪则可以随时直接结束他的生命。

司徒永真的想杀了他。

他们长久地僵持着,都没有开口,但彼此感到对方有话要说。

“没有哪一个凶手能在我的视线里做到出入自由,这你做到了。警方的案子没破,可你根据此案创作的推理侦探小说却已经出书,而且畅销了,让满大街的人都在你的书中找着真凶,而凶手的名字就写在封面上。一个推理小说作家能做到这样,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了。不过你太自信了,忘乎所以,居然敢一而再地给我提示,引导着我一步步深入案情,你如此戏弄你的对手?也许,自己精心设置的谜局无人能解,那份呕心沥血也就失去了意义,所以你忍不住要提示了。可是,谜局一旦被破解,你就输的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司徒永在语言之中克制着愤怒。

龚文晓认真地听着,脸上非但没有恐慌,反而露出了一丝让人无法理解的微笑。

司徒永心里一沉。他只有一个担心,难道是即使谜局破解,龚文晓仍有脱身之计?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自己的佩枪。

“案子破了,我很高兴,也很想听听你是如何破的,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龚文晓仍保持着微笑。

“一个乞丐怎么会实施强奸?这疑点就太多了。”

“是人就有人的欲望,难道乞丐不是人吗?”

“是的,但乞丐的欲望除了食欲以外,其它的欲望都被生存阉割了。况且,避孕套对于乞丐来说,那不是太陌生了吗?更主要的是,乞丐是弱者……”

龚文晓从来就没有小看过司徒永,知道他看问题一定能看到重点。

“因为,这样的弱者是唯一简单满足就可利用的人,是你最好的人选。即使到最后需要杀人灭口时,也不会让人产生怜悯之心从而手软。”司徒永不自觉地走动了起来:“你让他完成了一项陌生的非人性的禽兽才会做的事,他本人却不会意识到是在犯罪,想必这一点也是你十分看重的吧?你让一个乞丐替代了自己来完成了强奸,难道你还试图高尚吗?戴套子强奸这之中真的还存在着人道?它说明不了你还存有一丝仁慈的恻隐之心。恰恰相反,我觉得再没有哪一个强奸案比这个强奸案更加残忍,令人发指,因为这是一个细节经过了设计的强奸案,而且在你的头脑中推演过的次数又何止一次呢?也就是说,在你的头脑中,你让乞丐将宋梅妮强奸过无数次,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我不反对有人操纵的观点,可何以见得背后的人就是我了?说到底是要证据的。”龚文晓停顿了一下,“我又为什么要适时地提醒你有没有王惠的下落呢?”

“除了害怕你的一番苦心无人能识外,那只不过是想我们抓住曾坤,从而达到帮助同学卫辉的目的。”

“那为什么又要在何寡妇自杀的原因上提醒你?”

“宋梅妮遇害就已经足以让何寡妇丧失生存的信心了,很少有人会想到这一点——临死之前是否还受到了别的刺激更坚定了她寻死的决心。你提示何寡妇死前是否还有别的事发生,表面上是给我了追查乞丐背后那个操纵的元凶的线索,实际上,不是你想证实一下宋梅妮是否将细节说了出来吗?没想到宋梅妮真的说了……”司徒永说到这儿,有意隐瞒了宋梅妮是怎么说的,想看一下龚文晓的反应。他想,当时龚文晓一定担心着宋梅妮是否认出了那位给她珍珠的大叔,可是,他应该是经过了伪装,头上一定戴着一顶帽子遮挡着面部。

龚文晓听着,未动声色,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地敲着。

司徒永突然问:“你会弹钢琴?”

龚文晓不知何意:“什么?我不会。”

“你不会弹钢琴,但你会敲键盘。长期敲击键盘,让你习惯了手指无论是搁在茶几上,还是搁在宋梅妮的头上,都要轻敲几下。”

龚文晓双手轻握。这个轻握的动作,在司徒永看来就是为了掩盖着刚才的敲击动作。龚文晓很冷静地反驳:“这不能说明什么,不是还有搞音乐的人吗?再说现在玩电脑的人多了。”

“那怎么解释你出现在乞丐车祸的现场?”司徒永一步步紧逼。

70

“你又有何高见了?”

“我来解释。即使你出现在监控中,谁也不会想到对向而行的车辆撞飞了乞丐与你有关,因为谁也不会想到要去查看其它无关的监控视频。你相信我们是不会那么做的,那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可是,我做了,调阅了周围的其它监控,结果发现你龚文晓的车反复地经过了中环道口、二号立交桥下、大东商场广场、税务局大楼,也就是说,你一直在兜圈,而乞丐就是这个圆圈上的一个点。每次经过左侧乞丐的位置,那都是车流高峰期,这是巧合吗?”

“有人也试图将汶川、海地、智利的三次地震关联起来,从而推理出一个世界末日的具体日期!你不觉得荒唐吗?”龚文晓轻轻地哼了一声,“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习惯,人们在思考问题时习惯于度步,而我在开车思考问题时则习惯于兜圈,只是特别了点,那与度步是没有区别的……”

“我相信你是睡在床上写作,坐在马桶上构思,可度步,这难免牵强了?”司徒永一手扫掉了茶几上的茶杯,粗暴地打断了对方:“几乎很少有人会去想乞丐横穿车流要到对面去干什么吧?没有人关心乞丐的生活,也就不会有人去关心乞丐的所思所想。他是在被你指定的地点等待你给他的承诺。而你让他等得足够久了,这样,他才会有焦急,而一旦发现你的车出现在车流中时,就会不顾一切地横穿车流。保险事业是如此的发达,驾车的多半是有钱的人,有钱就是任性,谁会为一个乞丐让行呢?况且社会普遍地象你一样地认为,乞丐的生命是卑微的。你反复地经过乞丐所在地,就是要利用车流量杀人!”

“车流量?”

“车流量越大,横穿车流的乞丐被撞飞的概率就越大,真的是杀人于无形啊!乞丐的生命果然是如此卑微,可以利用,最后也不被你放过。”

“精彩!”龚文晓轻轻地拍着手,说道:“不过,纯推理就象辩证法一样,是不能单独解决所有的问题的。”

“是的,但你看它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司徒永轻轻地拿起手枪,从口袋掏出一颗子弹,再慢慢地压进弹匣。他蔑视着龚文晓,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司徒神探,呵呵……”龚文晓竟然发出了笑声。

司徒永感觉到了对方的嘲讽意味,用佩枪来解决问题,那么一个神探也就到了黔驴技穷的境地。在这嘲讽的背后,龚文晓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回答,他为什么要指使一个乞丐去强奸宋梅妮?

“宋梅妮一案的动机要从王惠与曾坤说起。1月13日的晚上,是有现场目击者的,那个目击者就是你。”

“这只不过是你推理的结果,你无法证实这一点。”

这的确是司徒永推理出的结果,不然很多事就无法解释。他并没有奢望对方承认,接着说:“王惠一案被作为刑事案件立案,引起了社会的轰动。你很清楚案发的真实经过,这样的经过出乎你的意料,不过你还是相当的满意。但一旦还原了真相,人们就会发现它有别于一般性质的性侵案,更不是一起强奸案,这一点却让你失望了。于是,你策划了宋梅妮的案子,让王惠的案子看起来就象是一起强奸案或者性侵案,两起案件也就自然巧妙地伪装成了连环案件,从而让人们觉得第一个受害者与第二个受害者的经历如出一辙。”

“难道宋梅妮的案子仅只是起到这样的作用吗?这样的分析,是否平庸了?”龚文晓知道对方是铁定地认为自己就是背后的元凶了,没法洗清自己,似乎是参与了对案子的分析中来。

“不。远不止如此这样简单。”司徒永打断,怒喝道:“你不会忘了艾美美与黄亮颖了吧?”

龚文晓似乎是受到了不小的一个打击,身子在藤椅上微微地坍塌了一下,但只是稍一迟疑:“你说的是什么人?”

“这是两个妓女。你也忘了汪兰吧?在汪兰的眼里,你身边并不缺女人,这一点她错怪你了。在酒店里,她只是将你们的约会时间提前十分钟,就发现了你与所谓情人们的集会。我想你们那次在酒店分手前的一幕,她所见到的就是艾美美与黄亮颖吧?她是你与那两个妓女之间存在着关联的唯一的证人。”

龚文晓脸上毫无表情:“可惜汪兰死了。”

“这个特殊的证人死了,多么令人庆幸的意外!不过,我想无论如何你是不应该为这个证人的死去而高兴,如果在你身上曾经有过半点人性。其实你大可放心了,即使没死,她也不会背叛你,不会说出一句不利你的话。世上少有一个女人象她那么样地深爱一个人,英年抑郁而终!真的难以想象,如果她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是否还会坚持自己的爱?你又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女人这样地深爱?”

龚文晓非但没有被鄙视后的愧色,反而露出一丝得意。

“原来没有证人?遗憾。”龚文晓摇了摇头,思索着说:“不过,艾美美,还有那个叫做什么黄亮什么的人呢?不能叫做妓女吧,尊重的叫法是性工作者。何不叫她们亲自招供或者指认呢?那将更加有力。”

司徒永再也控制不住,抓起枪砰的一声,扣动了板机,子弹在龚文晓的脚边溅起一股弹烟。龚文晓本能地在椅子上弹跳了一下。

司徒永重新在口袋里掏出一颗子弹装入弹匣。他很清楚龚文晓知道艾美美与黄亮颖没有找到,两个女孩能否找到直接关系到是否能将元凶顺利地绳之以法。可太清楚了,即使要找,那也有如大海捞针,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那样何年何月才能将真凶缉拿归案呢?一想到曾坤至今还不知道自己那么投入的两场恋爱的对方竟然是两个妓女,司徒永的眼睛就开始了充血。

71

他强忍着愤怒,尽力地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压低着声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你真不愧是作家,有着天才的想象力!你让艾美美从网上接近贞洁孤僻而又有着深深处女情结的曾坤,最终发展为所谓的恋人关系。他们在1月13日开了房,一个妓女又怎么能够伪装成处女?当然这不是真的恋爱,所以那女孩无须掩饰,曾坤就象你想象中的一样崩溃了。当晚,你跟踪了他,就象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室观察一只小白鼠那样观察着曾坤的一举一动。”

“实验品?小白鼠?”龚文晓重复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两个词?”

“你的上一部小说就叫《证明》,写的是一个杀人故事。杀人的动机就是要证明血是热的。那个故事告诉了人们一个简单的道理。一个人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唯有从相反的一面获取证明,才能够与打击相抗,从而对生活充满信心,保持热爱。曾坤就有这本书,染着王惠和王佩文的处女血的白色手绢就夹在书页中。”

“那本书可以说有着不少的粉丝,难道对每位读者的影响我都要负责吗?你不是也看了很多写作方面的书吗?一个读者用恶的眼光看作品很容易从中看到恶,用美的眼光就会看到美。再者,读者与作者的感受怎么可能处在同一个层面上?就因为这你就怀疑了我?他把手绢夹在我的书中,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谁在更高的层面?”司徒永把枪磕了一下,放回茶几,但随即皱了一下眉头,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看了很多写作方面的书?可这不容多想,他只是无法不冲动才提前找到了龚文晓,所以有很多调查并没有做到位,比如曾坤与龚文晓的关系的查证,还有那两个女孩为何就甘愿被利用……这会儿他必须接着前面的话题说,只能靠推理了。他起身开始度步,用很小的步伐:“《证明》起到了暗示的作用,如你所说,读者与作者不在一个层面,所以你必须要对曾坤强化暗示才能达成你的愿望。你只有一种可能才能做到,那就是与曾坤有过单独交流。你曾加过他的QQ。”

司徒永加快了脚步的移动,心里好象一下明白了很多:“你加了曾坤,施加强化了你的暗示,可他却不知道对方是你,更不知道你的阴谋。你也从而更多地了解了曾坤的情况,这样,你才信心倍增地知道了自己的实验有着多大的胜算。”

说到这儿,司徒永已经在空地上转了一圈,回过头,发现龚文晓正在身后听着独自微微地点头,不由怒火又上心头,抓住龚文晓的衣领向后推去,直到抵在一颗树上:“你让艾美美刺激曾坤的目的,就是要有着处女情节的曾坤在打击下,在你的暗示作用下情绪失控地去求证处女的存在——实施强奸。可是,你没有想到他遇上王惠的场景超出了你天才的想象。于是,你接着让黄亮颖出场了。”

“他真幸运啊,随机性的就得到了一个理想的证明。”龚文晓闭上眼,发出一声感慨。

司徒永挥起一拳,正中龚文晓面部。看到龚文晓鼻孔的鲜血流了出来,仿佛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闭上眼就是一顿组合拳,直到筋疲力尽,直到突然意识到有可能将这个死有余辜的家伙打死,才住了手。

龚文晓整个面部全是鲜血。他想起了卫辉,对面若是卫辉双方就可以心情痛快地互殴了,就象两个孩子一样。他舔了一下流到嘴边的鲜血,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反复地蹂躏一个人的感情,细想都令人发指!”司徒永累了,颤抖着:“ 3月14日晚,曾坤发现‘女友’黄亮颖又非处女,重复着1月13日同样的折磨,却没有再出现你所要的一幕,这让你失望了。是曾坤违背了常规,还是你的推理出现了问题?接着,你就一手导演了宋梅妮的案子,这回,你替曾坤证明了处女的存在。你太自信了,一直觉得是曾坤错了,他应该按你的推理作出反应,而不是你的推理出了问题,宋梅妮的案子的实施,多象是对曾坤的错误作出的纠正!”

“宋梅妮的案子又一次证明了处女的存在?”

“鉴于1月13日晚所发生的事并不完全处于你的掌控之中,所以对于曾坤3月14日当晚的表现你事先作了最坏的打算,宋梅妮的案子也就是你预定的第二方案。告诉我,就是你干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司徒永拎起了龚文晓,怒吼着。

“你能的,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龚文晓艰难的睁着血肿的眼睛,用疲惫的声音说,语气之中似乎在鼓励着对方。

“在你的书中吗?我才不要看你的什么狗屁书!”司徒永丢下龚文晓,几步回到小木屋中,拿上枪,找到一根铁棒,走到龚文晓的车旁砸碎了车窗,从车里找到了一本龚文晓的新书。司徒永当面将书撕的粉碎,再将碎片砸向他的面部,然后用枪顶着他的头部。

“开枪吧。开枪,扣动板机!”龚文晓闭上了眼睛。

“曾经你不是引导过我,现在就不担心我找不到答案了吗?”

“枪里没子弹了吗?”

龚文晓睁开眼,看到司徒永正在往弹匣压子弹。他记得那枪里是有子弹的,嘴角向上扬时丝毫感觉不到面部的疼痛。

“枪里有子弹,不过我会把你带回去。”

“不,你会枪杀了我。”

“那你就老老实实地交待经过,我不会杀你。”司徒永放下了枪,这话就是自己听来,也象是在说着一句骗人的假话。

“我赌你会杀了我!”龚文晓冷静地说,“而且……”

“什么?”

72

“好吧,是我干的。你迫切需要我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我现在就以凶手的身份说话。”龚文晓说完往树上靠了靠。

司徒永没有回答,没有半点抓住了凶手的喜悦,内心反而是一下充满着无尽的悲哀。

“你前面说的没错。只是你们不会想到,宋梅妮可能并不是随机的……”

天上突然响起了雷声,雷声打断了龚文晓的话。他抬头看了一眼乌云翻卷。接着有雨点掉下来。

“宋梅妮尽管不在三班,却也在曾坤的视线之内。几个班的位置想必你也注意过了。曾坤对她关注着,同时关注的还有自己班的王佩文。我不明白他何以就单单关注了她俩。有一次,两个刚从那种场所出来的两个男人,就走在我的前面。他们相互洋洋得意地交谈着自己从外部识得处女的方法,吹嘘着玩了多少处女,那不知有多恶心!我突然明白了,曾坤是在用那些男人从外部识别处女的方法关注着她们。两类不同的人竟然使用着同样的识别方法!”龚文晓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想哭,也想笑,抬头让雨水淋到嘴里,这才继续说:“在宋梅妮与王佩文之间,第二个能帮到曾坤的会是谁呢?曾坤会选择宋梅妮。我一直在揣摩他。当宋梅妮遇害后,我想所有的人都愤怒,可是却有一个人尽管痛苦,内心中却得到了一丝慰藉,那就是曾坤。就在他对这个世界失望的时候,宋梅妮帮他证实了处女的存在。接下来,这个世界浓缩了,在他眼中,这世界上唯一的处女就仅剩岌岌可危的王佩文了。没想到新学期王佩文成了我的邻居,这为我的观察提供了更多的方便。我对王佩文的护送让他紧张了。当然,我会时不时地加剧一点他的紧张。他的紧张你我都无法想象,在他的眼里任何接近王佩文的男性都是威胁,都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男人们的贪婪在他眼里仿佛一览无余,都有可能让他世界里的最后一个处女消失。他当然会坚持亲自护送王佩文。而王佩文呢?自然地,她会把这种特殊的待遇视作老师对她的爱了。有爱,一个人就会表现出可爱。麦考里大学教授布赖斯曾说过样的话,可爱是一个问题,因为一个人可爱会让你感到需要保护对方,而在‘我能保护这个人’和‘我能控制这个人’之间的界限很微妙……”

“你胡说什么?”司徒永吼道。雨声大了,几乎要盖过人声。司徒永将龚文晓拖到小木屋。

“在‘我能保护这个人’和‘我能控制这个人’之间的界限很微妙……这是多么有趣的现象!人性就是这么有趣,美好与邪恶一线之间,自动摇摆……这样,我就不用再做什么了,剩下的只有推理和等待。推理的轨迹将与事物发展的轨道重叠。世事如此,火箭一旦将卫星送上了天,它就有自己的轨道了。这时,就是我,后来所能做的事也已经是极其的有限。一个若不美好的初衷,只要缺乏慎重地迈出了第一步,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已不能更改它的轨道……现实的生活才是天才,才是可怕的,它更丰富,更精彩,穷尽了作家的想象,也不会在逻辑上出现错误……”

司徒永揪着龚文晓的衣领:“你别给我扯远了!”

“对了,你要我说曾坤吗?你现在似乎很关心他啊?不对,你难道不想他从你的记忆中消失吗?回到你永远也不可能回去的‘人生若只初相识’的那一刻,回到起点,接近于死亡的起点。”

司徒永对待曾坤有的是真实的歉意,然而听龚文晓如此一说,仿佛又象真的被蛰了一下,拳头本能地扬了起来。

“别打断我。在某某之后有艾美美、黄亮颖,接着是你老婆的闺蜜孟琪,她们好象一直在曾坤的耳旁强调着,这个世上没有处女,这个声音是多么的令人失望!不,是绝望,这个令人绝望的声音你是否似曾相识呢?新婚之夜耿丹娟是否也终结了你对于处女的幻想?”龚文晓就是要刺激对方,看到司徒永又扬了一下拳头,很满意。他喜欢控制对方,包括对方的情绪。“如果说艾美美、黄亮颖是模拟的是现实,那孟琪就是无需模拟了的现实真实。在王惠、宋梅妮之后,王佩文好象告诉了曾坤,‘还有我’。讽刺的是,她们此时此刻还是处女吗?战争才是消灭战争的手段,说的多好!在这个高速发展如此文明的社会,曾坤却好象处于饥荒的年代,王佩文就象是那最后的一块食物。在最后一块食物面前,周围必定是垂涎欲滴的贪婪,食物面对强大的生存本能有多危险?人们会冒着被噎死的危险将它生吞下去!一块食物不被别人吃掉的最好方法是什么?什么?”龚文晓停了一下,象是在考一个学生,“是什么?”

司徒永没有回答,但心里清楚什么是最好的方法。他惧怕回答!

“对,自己将它吃掉就不会被别人吃掉了。小孩是这么回答的,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小孩多象是我们的本能?”龚文晓就象老师一样地看着学生。

“你怎么知道孟琪不是处女?”

“我知道她的第一次给了卫辉。这是一个贞操与贞洁观念分裂的女孩,她要是重要的,而无视他人所要的却是完美的。”

“卫辉?”司徒永顾不得多想,“你怎么知道孟琪是我老婆的闺蜜?”

“她参加了你们的婚礼。”龚文晓觉得这样回答就够了。

“艾美美之前的某某某是谁?”司徒永突然觉得有太多的东西要问了。

“你不知道他的第一位女友是谁?”龚文晓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但这是一个故意做作出来的表情,在他那满是血污的脸上显的很怪异。初恋已不纯洁了,忘记了自己第一任女友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人会去记住别人的第一位女友呢?

司徒永一下呆住了。他现在确信龚文晓在上一篇小说创作结束之前就已构思好了下一篇小说那绝非是传言。龚文晓构思一篇小说就象是在完成一套可行性报告一样,之前就已做好了大量的“市场调查”。

“你知道女孩颅内钢针的故事,还有我那次的推理过程?”

“那次你的推理错了,不怪你。我想很大的原因是由于你身在异地,没有亲身接触那个案子。一中的案子刚好与之相反,你身在其中,只可惜,太多的人物牵动了你的感情。感情参与到解决问题中来,势必让智力大打折扣……”

“你还知道什么?”

“一个油浸过的折叠纸片。”

司徒永脑海中回想起与曾坤小时游戏的一幕,可那一幕是平时不常想到的,曾坤说他忘了小时候的事原来是假的。他喊叫起来:“你还知道什么?”

“一个长的与曾坤一模一样的男孩。”

“我要卡死你!”司徒永一下扑过去,双手紧紧地卡住了龚文晓脖子,“回答我,曾坤是不是你刻意挑选的对象?是不是?”

73

龚文晓喉咙里发出啸叫。

“你回答我!”司徒永继续咆哮着。

龚文晓翻着白眼。司徒永突然意识到这样对方是无法回答的,缓缓地松开了双手。

龚文晓一阵咳嗽,喘息着:“你想回避方泽吗?他是不是刺痛了你?”

“曾坤是不是你挑选了的?”

“这个你应该考虑的到,你是神探啊。曾坤就没有刺痛你吗?与你绝然不同,与方泽又是那么的相象……算了,我回答你。曾坤的性格、职业,年龄都符合我设定的人物。可你想到没有,有老鼠而没有猫,游戏怎么进行这个问题吗?谁是猫呢?对了,你们刑警队员就是猫。我要挑选一只猫,你是猫里最优秀的那一只。就象鸡和蛋的关系一样,你说是先有蛋呢,还是先有猫?当发现你们竟然是表兄弟关系时,我真的要拍案叫绝了,你说我还能不选择唯一吗?”

司徒永眼中喷着怒火。龚文晓不只挑选了曾坤,原来在他眼里,他司徒永也不过游戏中设计的一个棋子。

“你不是曾经把我带到过公安局吗?”龚文晓等待着司徒永回答。

“怎么了?”

“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你的一个激将法,特别是在当晚挨揍后,我若想洗清嫌疑必定要带着你去寻找线索。”

“你第一次在六福珍宝行的表现只是故意的表演?”

“为什么要选择一只优秀的猫?猫优秀了如果老鼠不优秀怎么办,你有想过吗?所以在老鼠与猫之外,还有一个我!我真的害怕自己的苦心白费了,所以,我帮助你。即使这个案子你破了,你也永远只是后知后觉,而我才是那个最先知道答案的人。”

司徒永望着木屋的外面,雨在继续下,那些撕碎的纸片被雨水冲刷着一地。他突然想起耿丹娟将自己买的那些写作的书撕了一房子,打开窗户,那些纸片就在房子里翻飞,此时,那些纸片就在他的脑海里纷飞,有一张纸片停在了空中。司徒永睁大眼睛捕捉着,一行文字被刻录了下来:大纲写作,立意先行!

此时,司徒永恍然大悟,眼睛瞪出了血丝:“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创作一篇小说吗?”

“是的。不然我的小说怎么写的下去?”

“难道创作不能虚构?”

“当然可以,可只有经过了生活演译了的情节才能付予小说以文字的力量,不然文字怎么能够力透纸背,字中带血?”

“一篇小说,让你殚精竭虑竟至于如此?”司徒永怎么敢相信?

“悲剧就是把美撕给人看。那些悲剧作家全都是假慈假悲,他们就象玩着障眼法一样地欺骗着读者,从来就没有将美真正地血淋淋地撕给人们看过,而我却做到了!”一副得意的神情挂在了龚文晓的脸上。“可我不能有半点骄傲,将美真正地撕给人们看的大师只有一位,那就是我们这个真实的世界,这个我们活在其中让其真实的世界!那些虚伪的作家用虚假的故事骗取读者真实的眼泪,可就是这么些喜欢流泪的孩子,真实世界里的悲剧却无法撼动他们的心……”

“你不是作家,是疯狂的禽兽!”

“骂的好!你受不了吗?你也是一个孩子啊,受不了将美真正地撕给你看吗?”

“你是一个变态的畜牲……”

“是区别于其他畜牲的畜牲!作为一个作家,我不想挖空心思地去歌颂那没有见过的天堂。不是说一个作家要有责任和担当吗?地球上的绿色植被在一天天减少,气温在一年年升高、大气一直在超标,作家在呼吁,人们在惊慌,环保意识在增强,这真的太好了!可是,有一种环境人们意识到了没有?传统观念在改变,道德在沦丧,处女在减少……可喜的是,人们不是没有感觉到这个社会被污染,因为人们也批评、诅咒、痛心!他们找到了保存食物的最好方法!……当人们个体的思想、行为污染了这个社会时,奇怪的是,人们胸口却没有堵着,呼吸依然畅快,甚至是乐在其中!我只是要将掉进锅里的青蛙们拯救出来。知道青蛙在锅里是什么样的反应吗?火在烧,水在加热,可它就是不跳,它说它在适应!后来青蛙们意识模糊了,它们没有痛苦,那种死就叫做安乐死……”

“不要再说了!”司徒永大吼一声,感觉自己快疯了:“你这个疯子,你不就是这样的人吗?你不配!”

“一个伟大的人都有平凡的欲望,一个平凡的人都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这话就是我说的,你还觉得配不配这个问题还存在吗?就是你和曾坤,你们就配了吗?如果不能正视一个平凡的人有着伟大的心灵,那么,有着伟大心灵的人们敢回答自己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欲望吗?世界又何至如此……对了,我不允许你们再侮辱那两个姑娘,绝不允许!绝不!即使你们能找到那两个姑娘,我想她们一样也绝不会帮到你们半点……”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是最后的了?”龚文晓不无遗憾。

“为什么要给受害者珍珠?”

龚文晓良久才回答:“那不是用来计数的吗?”

“不。快说!”

“珍珠是一种贪婪、伤害下的产物,多象许许多多品质的形成……可惜珍珠它失落了。这个社会太需要珍珠了,那些脆弱而努力的孩子太需要它了……”

“别跟我高谈阔论。”

龚文晓眼里突然流下一滴泪来,一只手毫无意识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司徒永已经不惊奇了,只是不解,这样一个疯子,一个禽兽居然还有眼泪,更不明白这眼泪从何而来。

“那你想听什么?”

至此,司徒永所有的疑问并没有全部解开,却一时不知道再该问什么了。

龚文晓脸上极富表情地变幻着:“那我讲一个故事。”

司徒永麻木地隐忍着。

74

龚文晓调整了一下姿势,详述了一个几十年前的故事。

曾经在乡下有一个小男孩,时常与一个小女孩在一起玩。有天,男孩子在邻居家的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了一颗珍珠,问邻居阿姨,这是什么?阿姨说那是仙女的一颗眼泪。男孩子问,仙女为什么流泪?阿姨说,痛了就会流泪啊。男孩又问,那我们流泪了怎么就没有珍珠呢?阿姨回答,我们是凡人啊,不过以前我们的泪也是可以变成珍珠的,只是我们爱忘了痛,后来泪就怎么也变不成珍珠了。阿姨问,你是不是想要它啊?小男孩点了点头。阿姨开玩笑地接着说,那好,我道场上晒着谷子,你帮我照看三天,别让小鸟吃了好吗?那样,这颗珍珠就给你了。

小男孩立即跑去了道场,顶着一顶破草帽,拿着一根小竹棍,坐在了烈日下……

太阳快下山了,阿姨发现戏言被小男孩认真了,慌忙将那颗珍珠给了小男孩。

然而第二天小男孩又顶着烈日坐在了道场上,第三天也是。没有人发现小男孩在做着一件神奇的事,他流了那么多的汗,不流泪只流汗,汗与泪一样是从人身体里流出的吗?他虔诚地祈祷着自己的汗水能变成一颗珍珠。

小女孩也喜欢男孩的珍珠,也想要。男孩说,这珍珠是要给自己的媳妇的。女孩说,那我就做你的媳妇。可是,男孩子仍然舍不得将珍珠给那女孩。

他们一天天、一年年长大,朦朦胧胧地都爱着对方。那女孩太害羞了,想要那颗珍珠,却再羞于开口。

后来,村子里有两个稍大些的男孩从外面回来了。他们说,要帮这个男孩,让女孩不再害羞。他们要调教一下那女孩……

龚文晓身子躬成了一团,呜咽了起来:“他们就背地里调教了那女孩,反复地调教……”

司徒永竟然听了下来,开始以为他只不过是在胡乱编一个故事,渐渐却感觉他象是在说着与自己有关的事。不过,这时的司徒永,已经不再有任何故事能够打动他了,不再有任何事能化解他心里的仇恨,浇灭心中的怒火,改变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深深的厌恶。他移步拿起了手铐。

龚文晓泣不成声:“调教,调教……女孩变的沉默寡言了,她怀孕了……男孩把那珍珠放到了女孩的手上,娶了她。女孩生下了一个男婴,当天就服毒自杀……”

司徒永将龚文晓从地上拉起来。龚文晓仰天含混地呼号……

就在这时,司徒永的手机突然响了。雨声淅淅沥沥,他接了起来,按下了扩声键,那端传来薛平急促而双惊慌的声音:“你跑哪儿了?你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又出事了……”

司徒永的电话中断了龚文晓的哭喊,电话的内容吸引了他。

“一中二班女生集体报案,她们遭到了群体性莫名其妙的性侵,这会我们正将她们送往医院检查……”

司徒永好象遭到了重重的一击,手机掉在了地上,顿时呆若木鸡。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事发生?

一阵比哭还难听的怪笑传来,他回过头来,却见龚文晓正在狂笑。难道一中二班女生集体报案与他有关?他完成了下一篇小说的构思?

司徒永不能再磨蹭了,走过去抓住对方的手,铐上手铐,粗暴地推向雨中。

龚文晓回转身,提醒道:“等等,你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

“如果你录音了,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证据啊。”

龚文晓吃吃地笑了,笑的无法抑制。这笑在司徒永眼里是那么的狡诈阴险,那么的恶心。

司徒永无法容忍龚文晓的笑声,极力想要阻止那脸上的笑,伸出双手抓住对方的脸。

“你带不走我的。前面我所讲的,只不过是配合着完成你的推理。真正的凶手你抓不着,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你也太迫切,我有点于心不忍啊。听不出来吗?就是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那也是我编的。我只是在编一个故事,不过,再怎么能编那都是山寨的,这世界的故事才是正版原装……”

龚文晓继续狂笑……

司徒永缓缓地掏出枪来,憎恶和愤怒已让他丧失了理智,宋梅妮、王佩文的面孔浮现在眼前,接着是姜华、耿丹娟、孟琪的面孔,他们的眼睛在一齐看着他,那眼神都在默默地喊着:开枪啊,杀了他!枪口抵住了龚文晓的额头。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龚文晓笑得丧心病狂。司徒永抓狂了,如何才能止住这笑声。

“开枪啊,开啊!”龚文晓也与宋梅妮、王佩文、姜华、耿丹娟、孟琪他们一起喊着。

圆瞪双目,愤怒直冲忍耐的极限,司徒永的手颤抖了一下,

“一篇小说结束,下一篇小说已构思好了……”

不能再给时间让他去写了,决不能让对方再有一秒钟的时间用于构思,“呯!”的一声,他扣动了板机。枪声干脆,血溅到了脸上。

“记得颅内钢针那个孩子吗?假如那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年代,她可以大大方方直接被生下来,孩子也不会活得羞辱,也不会有人觉得她没有生存的权利……”

龚文晓仰面重重地倒下。

75

司徒永移动着脚步,踩在泥泞的碎纸片上,突然疲乏到了极点,脑子却渐渐地开始清醒起来。刚才所发生的事,让他愣住了。

司徒永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突然回想起龚文晓新书发布会说到过“收山之作”……

为什么这个时间他会穿着睡衣?为什么他要选择这样的地点相见?司徒永环顾四周,这里远离人群的喧嚣,青山绿水,真的很幽美!当眼光再次回到地上的尸体时,一种中了圈套的感觉也就袭了上来。龚文晓赌了自己会枪杀他,不,应该是预见了,并且促成了,因为这就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一篇小说完稿,就完成了下篇小说的构思?他再也写不成小说了。

“我果然杀了他!”司徒永轻轻地自语。

一切结束了!雨水涤荡着大地上的污垢,也冲刷着龚文晓身上的血水。

司徒永想起了想起了电影《走投无路》,坚信自己枪杀的就是一个恶魔,思前想后自己是在经受了一连串打击后的状态中枪杀了龚文晓,自己将被送上法庭,当然他会自首。他必须在法庭上证明他所枪杀的就是一中性侵案的元凶,一个罪该万死的恶魔……但是,如果龚文晓是元凶,宋梅妮一案到此不就就成了一个悬案么?还能够在一个悬案中去证明龚文晓是元凶吗?若要宋梅妮一案最终得到了侦破,只有一种可能,那必须是另有真凶。然而,那样他司徒永枪杀的不就是一个无辜吗?又如何能洗脱枪杀无辜的罪名呢?此时,司徒永明显地感觉到龚文晓是在用死要将他死死困在宋梅妮的案子中。只要他困在宋梅妮的案子中,这个案子永远就不会成为过去,那样他极端思想里的警钟就会象恶梦一样在人们的头顶挥之不去……

龚文晓真的用心良苦了,即便是死,也要死出价值,导演一中性侵案何只是为了创作一篇小说。

司徒永感到后怕,哪怕龚文晓死了,自己仍然要同这个死去的恶魔博弈。

他一定要挫败这个恶魔。他相信这个恶魔在地狱一定会失望。恶魔也会有悲哀。

司徒永注意到龚文晓死时左手一直是放在口袋的,走过去将龚文晓的手抽出来,手心里握着的竟然就是一颗珍珠。

珍珠,珍珠,眼前好象有无数的珍珠在滚动,在飞溅……

珍珠在一个个的弧形下静止下来……

司徒永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看一下龚文晓的那篇小说。

他赶回到局里。走近大门时,门卫老李又拦上了。

“今天好多女学生来报案,称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被蒙面人性侵,医院妇产科检查,那些女生全都没事……”

司徒永回答:“是吗?”继续向里走去。

从办公室抽屉里拿上书,司徒永就直接回到家里。是的,这本书只能在无人的角落里看。经过大门时,门卫老李没有再拦住他,只是不胜蹊跷地独自在那儿自言自语:“这到底怎么回事呢?集体性侵,六福珍宝行还竟然给她们一人发了一颗珍珠……”

司徒永缓缓地翻开书,书中写的是与一中相似的案子,里面有与案子相关的所有人,而且明显地他司徒永就是书中的主角。龚文晓在书中预见了一切,包括他的死;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死在那儿,因为那儿是天外的净土。

只是,书中没有给出真凶的答案。

他靠着墙壁滑下跌坐了起来,举枪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头部,活着只是一个兴趣问题,感觉死有一千个理由。如果非要编出一千个不死的理由,所有的理由换回的只有深深的孤独,那孤独比死还寂静。耿丹娟她们的照片就在对面,只是寂静地望着他,不再笑了,也不再哭了,都不说一句话。

眼泪从司徒永的眼中无声滑落。

他用枪指着自己的头颅,如果贪生,自己就得困在一中的案子里,只要扣动扳机,何只是一中的案子,世上再没有什么能够困住他了。一中案子给人的痛,时间久了,人们就会淡忘,但不能再让龚文晓死的得逞了,自我了断这是一个让龚文晓无法预料的选择,也是现在唯一可以挫败龚文晓阴魂的选择。比没有活着理由更重要的是,他想让这个最后的选择告诉龚文晓不散的阴魂,自己绝不会让一篇小说的虚构主宰了的命运。

他感到深深的孤独,自己从未如此地需要人们的帮助,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的弱小,而死亡也只是力量的最后一次暴发。

将笔记本电脑拉到了面前,他要直播,要告诉全国的观众,正义将如何战胜邪恶。他,只要开枪,人们就会知道他司徒永在最后一刻还在战斗!

一阵风从窗口涌进来,满地的碎纸片卷了起来,身旁那本书被翻的哔哔作响,停在最后一页上。司徒永侧目最后扫了一眼,最后一页是这样写的:“他用枪指向了自己的头颅,为了立于不败之地……”

“不,不!不是这样的!”

开枪?还是不开?他想起了哈姆雷物的台词,这是一个两难选择,一生中还有比这更最重要的选择吗?

开枪,就这样丢下了宋梅妮的案子了吗?让一个死人在生前就言中了结局?甘愿他来操纵自己的命运?对了,龚文晓是想用这本书来对自己施加影响,就象当初用《证明》影响曾坤一样?

不开枪就真的能让龚文晓将自己困在了宋梅妮的案子中?法庭上要如何的应对呢?

他想起了同事们,在他们心目中,他是神探。

“是的,我是神探!”

他想起了爸爸、妈妈。他们寄予了儿子那么多厚望,而且他们是那么的想要抱孙子,延伸他们的期望!

他重新望着墙上的照片,好象明白了照片为何无语。

枪是代表正义的,而正义是邪恶的克星。他决定了,要让正义成为永远的胜利者!


(注:该小說写于2014年。2017年参加《今古傳奇》第四届全国优秀小说大赛征文活动,获《今古傳奇》2017年度全国优秀小说一等奖,作者戴水冰被聘为《今古傳奇》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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