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3日凌晨，老红军李其华在301总医院安详地离开了我们，走完了他一个多世纪的人生历程。那天，他的女儿给我打来电话说，一是感谢这么多年来家乡人民对她父亲的关心与牵挂；二是由于疫情防控的原因，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的父亲告别仪式只有家人参加，丧事一切从简。
惊闻消息，不胜悲痛。百年不遇的疫情，阻断了我送别老红军李老的最后一程。回想20多年来与李老的多次交往，他的音容笑貌、革命风范、家乡情怀总是在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内心充满着无限的思念和敬佩之情。
前些天，在媒体上看到军旅作家李骏为李老写了一篇情真意切、很有份量的悼念文章，同时红安的退休县领导吴光德也写了一篇与李老深情交往的回忆文章发给我看，对我的触动很大。读着两位同志撰写的回忆文章，更加增强了我对李老的无限思念。学着俩位榜样，近些天来来，我把这些年来与李老的交往回忆陆续整理出来，只言片语，记述点滴，留存思念，以励后人。
一、二十年来的交往与遗撼
那是在一九九九年初，我接任红安县人民政府驻北京联络处主任一职，当时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在北京的红安籍老红军的联络服务工作。县委书记林全华对我讲，这项工作是县政府驻北京联络处的主要职责之一。
我接任时，在北京健在的红安籍老红军共有39位。李老因身体较好，乐观开朗，健谈好客，我们每年看望都在两次以上。因此，与李老的接触自然就多了一些。
2003年，李老的回忆录《难忘的岁月》出版。时年12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他专程来到驻京办为我们送回忆录。当时，在北京“跑”项目的副县长耿纪谦和我听说这个情况后，赶紧到驻京办大门口等候迎接。李老下车后，精神抖擞，不需要我们扶持，就停留在门口询问红安驻京办的建设等情况。看到我们在街面的前厅上挂着徐向前元帅题写的“两百个将军，同一个故乡”的匾幅时，李老非常高兴，当场就表扬我们做得好，在首都为家乡做了个很好的宣传（后来，红安卷烟厂原厂长黄绪建来我们办事处看到这幅画后，受到启发，聘请专业人员对原画进行了进一步加工，加上了红安籍的两任国家主席和著名战将头像浮雕，使画面显得更加完美和震撼。图画制作完成后，他们在烟厂门口做了一个巨大的宣传牌，成为红安红色文化宣传的经典）。李老自己健步走上三楼会客厅，刚一落坐，他就问起红安农民的收成怎么样？够不够吃？工业有哪些工厂？等等。耿县长和我一一作答。李老还带来了一百多本回忆录，并为我们签字留念。到了晚饭时间，我们再三留他在办事处吃晚饭，他说因身体原因，饭前需要吃药，坐了一个多小时后，就匆忙离开了。
2007年5月，县委、县政府集中看望在京红安籍老红军、老首长。由于看望人数较多，就临时分组分别看望。我和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吴光德、县政协主席王子庚、县委常委韩洪武等同志一组，负责看望李老等一部分老红军。一进李老家，他就亲热地拉着我们的手，像见着久别的亲人一样，连忙吩咐老伴泡茶、拿水果给我们吃。并询问我们吃饭没有？接着又关切地问起县里的收成如何等等。临走时，他再三拉着我的手，要我们去餐厅吃午饭，当听说我们还要去看望其他老红军时，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分别时，他亲自将我们送到小车旁，并频频向我们挥手道别，目送我们走到很远很远。在道路的拐弯处，当我回头伸出车窗一望时，看到李老还拄着拐仗，站在道路边，依依不舍地目送我们。我的心头不禁一热，泪水模糊了双眼。
2013年，省委宣传部在北京举办38集电视连续剧《铁血红安》首映式。县委书记余学武来电强调，《铁血红安》马上就要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播出，这对于红安是极好的宣传，是省里更是县里的大事，一定把首映式办成高规格有轰动效应的好事。要邀请社会各届最有影响力的人士参加，提高宣传效应。省里要求我们红安驻京办负责邀请红安籍在北京的相关知名人士参加首映式。当时，我第一个邀请的老红军代表就是李其华李老。同时邀请的还有政经界代表徐宜仁书记，军界代表江建曾中将等。李老听说是宣传红安革命题材的电视剧首映式，当时已是95岁高龄的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在首映式当天，他早早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了现场，还当着央视等媒体，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还原当年的历史，畅谈自己的感受，对电视剧做了一个活生生的宣传。
2017年，李老因病住进301医院。县委书记余学武、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方思意、县政协主席徐鼎荣、县委常委张治祥等一行前去探望。301医院首长病区管理很严格，只能让几位主要人员进去探望。我们到了病房后，看见李老比平常状态差多了，看上去消瘦无力，眼睛也是微微闭着的。当他听到红安的乡音后，精神马上就来了，立即让工作人员将他扶起来，在病床上半靠着，询问红安农民的收成怎样？乡村有没有变化？听了余书记的汇报后，他大声表扬红安县委、县政府的工作很努力，城乡变化大，老百姓得了实惠。让我们在场的人都非常感动，受到鼓舞。
我在红安驻京办工作二十多年来，平时由于县里领导很忙，来一趟北京不容易，所以在多数情况还是让我们代表县委、县政府前去看望老红军、老首长。在我与李老二十多年的交往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李老对家乡的一片深情和对故土的无限眷恋。每次到李老家，从一进门到出门，他基本上都是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的。关于农民的收成和城乡面貌的变化，是他最关心的话题。在与李老的交往中，也留下了一个永久的无法弥补的遗憾，我们未能满足李老晚年回故乡看看的心愿。在近年来看望李老时，可能是晚年思乡心切，他每次都说想要回故乡红安看看，同时露出渴望的眼神。由于李老年事已高，中央有相关规定和当时的一些特殊情况，像李老他们老一辈的老红军视察活动需要当地县委、县政府正式向有关部门发函邀请，并经批准后方可执行。为此事，我跟县里的主要领导汇报过好几次，但因多种原因终究未能成行。中间有几次，在看望李老的路上，我还与驻京办的李乔同志商量，干脆以我们驻京办的名义发个邀请函，请李老回乡视察。但考虑到综合因素，也就放下了。现今李老驾鹤西去，留下了一个永远的遗撼，我等后辈也久久难以安心。
二、最后的两次见面与工作交接
去年，我就年满六十岁了，到了退休年龄。下半年，县委安排年轻能干的梅红波同志前来接班。这个时刻，正是办事处工作交接与延续的时候。红波刚来几天，正值中秋佳节，我就带着他前去探望在301医院住院的李老。
当时李老身体情况比较差，不能讲话，左耳听不清，眼睛视力也不好。但当他听见我们用红安话喊他时，他马上有些反应。虽不能语，但心已相通。当时，李老的女儿在病房里照料他，我向她介绍了梅红波同志的情况，并让他们相互留下电话，再三叮嘱有什么情况请尽快告知我们。
今年元月也是农历年前，我和红波最后一次到李老家去看望并提前向他拜年。看上去，他这次身体恢复得很好，也是一坐下就拉着手，问红安的情况，并用了很长的时间，讲述了他十三岁参加革命的经过；长征时过雪山草地的艰辛；讲到战争年代部队转移时，由于不方便行军带走医用设备，他们将设备全部埋在天台山里。等等。听了李老亲口讲述自己的革命故事，让人深受感动，无限感慨。李老讲述时，有心的红波还用手机将视频录了下来，成为了珍贵的历史资料。临别时，他还是坚持送我们到门口，直到我们上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三、李老的逝世与一个时代
红安，是举世闻名的“黄麻起义”策源地。大革命时期，董必武、郑位三在武汉传播革命思想，很多黄安青年在汉受到启发，又回家乡广为传播，焕起了劳苦民众革命思潮。加之红安人“朴诚勇毅，不胜不休”的本性，整个县的人都前赴后继参加革命，先后牺牲了十四万英雄儿女，其中有名有姓的烈士就有二万多人，为新中国的建立作出了巨大贡献。可以说是“户户有红军，村村有烈士，山山埋忠骨，岭岭皆丰碑”。
正是因之如此，这个山区小县，创建了三支红军主力部队，走出了董必武、李先念两位国家主席，诞生了陈锡联、韩先楚、秦基伟等二百多位开国将军。被誉为“中国第一将军县”。据统计，新中国成立时红安籍健在的老红军有600多人。到1997年，健在的老红军有158位，其中居住在北京市的有39位，居住在武汉市的有26位，在红安居住的有7位。
李老是居住在北京市39位红安籍老红军中的一位代表。他1918年生于湖北省黄安县（今红安县）高桥乡叶家田村。1928年参加儿童团。1931年6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1936年12月转入中国共产党。1959年毕业于长春第一军医大学（今吉林大学医学部）。参加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第3至第5次反“围剿”，红25军长征及劳山、直罗镇战役。参加了平型关、张店战斗和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的斗争。解放战争时期，参加了秀水河歼灭战，3次攻打和保卫四平、三下江南、辽沈、平津、衡宝战役。新中国成立后，任第49军卫生部长，中国人民志愿军1分部医院管理处处长，第38军后勤部副部长兼卫生部长，军事医学科学院5所副所长，后勤学院卫生勤务系主任，第4军医大学副校长、政治委员，第2军医大学校长，总后勤部卫生部政治委员，解放军总医院院长。曾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自由独立勋章。1955年荣获三级八一勋章、三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88年获二级红星功勋荣誉章。
截止目前，红安仅有在武汉居住的老红军秦忠将军（103岁）在世，全国老红军在世的也仅有十多人了。李其华是居住在北京市里红安籍老红军最后去世的。可以说，李老的逝世，带走了一个烽火连天、英雄辈出的时代。
每次回到家乡红安，看到英雄的山，英雄的水，想起当年英雄的人们，总是驻足感慨不已。因为在这山山水水之间，不知埋有多少个英雄的故事，行走着多少个英烈的灵魂。因此，只要有空，我都要到烈士陵园去祭扫先烈，寄托哀思。一个时代的沧桑巨变，都是英雄们舍身成仁、前赴后继与奉献牺牲才铸就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因此，李老的去世，也格外令人感怀。
二十年在人生的长河中并不很长，但二十年的深情交往，却让我眼前总是不断地浮现出李老高大、光辉的形象！李老是红安人民的骄傲！是共和国的脊梁!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李老，我们永远怀念您！
2020年4月23日
（作者余美进系原红安县人民政府驻北京联络处主任）
